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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周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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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离站在厨房里,面对着她那通常只用来加热速食食品和烧水的现代化厨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身后,周念亦步亦趋地跟着:“主人,饭饭?”她扯了扯迟离的衣角,眼神充满期待。
迟离僵硬地挪开一步,避开了那过于亲密的接触。饭?给一个(看起来是)人的生物吃什么?猫罐头?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虽然周念本质可能是猫,但看着那张人类的脸,她实在下不去手。
她沉默地打开冰箱,里面陈列着矿泉水、能量饮料、全麦面包和几颗鸡蛋。
标准的杀手生存物资。
“吃……鸡蛋?”迟离试探性地问,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周念凑过来,鼻子几乎要碰到冰箱门,仔细嗅了嗅鸡蛋,然后皱起鼻子,摇头:“不要,冷冷的,硬硬的。”
迟离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这只是一个……特殊的任务。保护(饲养)目标,满足其基本生存需求。
她拿出两颗鸡蛋,又找出一个小锅,接了点水,放在燃气灶上。点火的动作干净利落,和她处理□□时没什么两样。
水开了,鸡蛋在里面翻滚。迟离盯着锅,眼神专注得像是在拆弹。她不确定要煮多久,凭感觉捞了出来,放在冷水里浸了浸,然后笨拙地开始剥壳。
她那双能完美拆卸任何枪械、精准切割任何目标的手,此刻对付一颗鸡蛋,却显得有些笨拙,蛋壳黏连,剥得坑坑洼洼。
最终,一颗表面略显狰狞的水煮蛋放在了周念面前的盘子里。
周念好奇地看着这颗白白的东西,又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
迟离:“……用牙齿咬。”
周念学着她的样子,拿起鸡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蛋白的口感让她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迟离看着这个行走的“麻烦精”,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应该把她绑起来或者直接杀了她比较省事。
周念跑累了,又习惯性地凑到迟离身边,想往她腿上趴。
迟离用手抵住她的额头,面无表情地宣布第二条铁律:
“以后,不许随便往人身上趴。”
周念眨巴眼睛不解:“为什么?主人,暖暖的,喜欢。”
迟离看着那张纯然无辜、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有多惊世骇俗的脸,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有理说不清”。
她觉得,自己捡回来的不是猫,是个祖宗。
事情发生在一个午后,周念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生活。
迟离发现周念站在客厅那片唯一能晒到太阳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仰头看着窗外的流云。迟离没有打扰她,只是在一旁安静地擦拭着武器零件。
不知过了多久,周念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我们一族,叫‘灵犀’。”
迟离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是普通的猫妖,”周念继续说着,“我们能通晓万物气息,辨识人心真伪。最强的族人,甚至能窥见一丝命运的轨迹。”
“所以,”迟离的声音低沉,“你们被盯上了。”
周念微微点了点头,“人类……还有一些妖族,都想得到我们。有的想利用我们的能力寻找宝藏、窥探秘密,有的……只是想将我们驯化成听话的宠物或工具。”她扯了扯嘴角,“灵犀一族,骨子里没有‘顺从’这两个字。”
她转过身,“我的家族,是最后一支纯血灵犀。我们躲藏了很久,换了很多地方。”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直到那个晚上。”
“他们来了很多人,母亲把我塞进隐藏的地窖,用最后的力量封印了入口和我的气息。她在外面,一直挡着……我听见她的声音,她在叫我别出声,别出来……”
“后来,没有声音了。我爬出来……什么都没有了。”
她没有描述那是怎样的场景,但迟离能想象。她见过太多被欲望摧毁的残骸。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迟离。我知道你的世界充满危险。但对我来说,外面的世界更危险。留在你身边,或许会死在你仇家手里,或者某次任务里,但至少……”
过了许久,迟离将擦拭好的零件咔哒一声组装回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知道了。”她淡淡地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领地。”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
月光惨白,将断壁残垣照得如同森森白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焦糊味、血腥味,还有一丝属于灵犀一族特有的清冷妖气,如今这妖气也正如同风中残烛,迅速消散。
小小的周念蜷缩在冰冷的地窖角落,浑身僵硬。头顶上方,原本掩盖地窖的厚重石板已经碎裂,只留下母亲用最后妖力凝结的透明屏障。
透过扭曲的屏障,她能看到燃烧的梁木噼啪作响,能看到交错闪过的、带着凛冽杀意的兵刃寒光,能看到熟悉的、毛色各异的族人在嘶吼与惨叫中倒下,变回原形,再无声息。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爪子,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血腥味钻进鼻腔,让她阵阵发晕。
“念……儿……”母亲微弱的声音透过屏障,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别……出声……别……出来……收敛……气息……”
紧接着,是屏障外一声凄厉的猫嚎,以及兵刃穿透□□的闷响。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一些陌生的、粗鲁的翻找和议论声。
“妈的,跑了几只小的?”
“放心,外围守着,一个也跑不了!这‘灵犀’一族果然名不虚传,抓回去驯服了,可是无价之宝!”
“找!把值钱的都带走!妖丹、皮毛……都是好东西!”
“啧,这猫护崽倒是凶,临死还挠了老子一下……”
声音渐渐远去,火焰也渐渐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月光西斜,地窖里彻底黑暗下来,周念才动了动几乎麻木的身体。母亲布下的屏障因为失去力量支撑,悄然碎裂。
她小心翼翼地,从地窖的缺口爬了出去。
入目所及,是地狱。
曾经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的木屋群落,已化为一片焦土。熟悉的族人倒在废墟中,银白的、漆黑的、玳瑁色的皮毛被血污和灰烬沾染,他们大多保持着战斗时的猫妖形态,利爪獠牙毕露,却再也无法守护家园。
周念踉跄着,在废墟中行走。她看到教她辨识草药的三长老,喉咙被利箭贯穿;看到总爱逗她玩的堂兄,半边身子都被烧焦;看到总是温柔给她梳理毛发的姐姐,倒在门槛边,碧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不再有星辰的天空。
她走到一片相对空旷的场地,那里曾经是族中祭祀的广场。然后,她看到了母亲。
白色大猫倒在祭坛中央,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银白色的皮毛几乎被染成了暗红。但她依旧维持着守护的姿态,面向地窖的方向,琥珀色的眼睛里光芒已经散去,只剩下无尽的决绝与一丝未能护全族人的悲怆。
周念走到母亲身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母亲冰冷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幼兽般哀恸的、无声的呜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周念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尸体,猛地转身,窜入旁边燃烧未尽的森林。浓烟掩盖了她的气息,复杂的山林地形是她唯一的庇护。
她开始了漫长的逃亡。
她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夜,靠着野果、溪水和偶尔捕捉到的小型动物果腹。她学会了分辨哪些植物有毒,哪些地方有猎人的陷阱。她躲过了一次次的搜捕,那些穿着统一服饰的人类,还有一些身上带着令她作呕的、贪婪与暴戾气息的妖族。
信任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警惕。碧绿的眼眸里属于幼崽的天真烂漫早已被磨灭,只剩下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警惕和深埋的恨意。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能去哪里。天地之大,似乎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只是凭着本能,不停地逃,向着更偏僻、更荒凉的地方逃。
直到那个雨夜。她躲在那栋豪华别墅庭院的灌木丛里,又冷又饿,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然后,她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以及一个……独特的气息。
鬼使神差地,在那道黑色的身影即将离开时,她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从藏身处爬了出来,用尽最后力气,蹭了蹭那双沾满泥泞与血腥的靴子。
与其冻死、饿死,或者不知何时被抓住、屈辱地死去,不如赌一把。
赌这个气息“干净”的杀手,会不会给她一个……或许同样短暂,但至少不同的结局。
……
迟离看着她,想起了雨夜里,那只蹭着她靴子的小猫,那双眼睛里,除了濒死的虚弱,原来还藏着如此深重的绝望与孤注一掷。
原来,不是她捡到了它。而是在无边黑暗里,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
迟离什么也没说。
她站起身,走到周念面前,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摊开了掌心,里面躺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钥匙。
“书房,左边第三个书架后面,有一个暗格。里面有一些你可能感兴趣的东西。关于某些地下组织,妖族黑市,以及……一些专门搜罗稀有‘资源’的买家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