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有辞》石月泉花

2、主人?!

　　夜色浓稠，迟离的睡眠很浅，如同卧在薄冰之上，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瞬间清醒。
　　这是多年游走于生死边缘刻入骨髓的本能。

　　所以，当卧室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隙时，她就已经醒了。眼睛在黑暗中倏地睁开，锐利如鹰隼，手指已无声地摸向了枕下的匕首。

　　一道小小的、熟悉的影子，在门口的地板上被月光拉长。
　　是那只小猫。
　　迟离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她明明记得睡前把它关在客厅了，这小东西是怎么打开那扇需要下压才能开启的门把手的？

　　小家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观察她是否真的睡着。见没有动静，它便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柔软的肉垫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它来到床边，仰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床铺，在思考如何上去。片刻后，它后退几步，一个轻巧的助跑，跳跃，前爪勾住了床单，后腿用力蹬了几下，有些笨拙但最终还是成功地爬了上来。
　　迟离闭着眼睛，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一切动作。她能感觉到那团小东西在床脚试探性地踩了踩，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向她靠近。
　　迟离没有动。她想知道这小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小家伙在她枕边安静地趴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个位置还不够好。它又开始挪动，这一次，它目标明确地钻进了她颈侧的被子与床垫之间的缝隙里。

　　杀手的理智与一种悄然滋生的贪恋在黑暗中无声交锋。
　　她维持着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那只无法无天的小猫霸占了她颈侧的方寸之地。呼吸，渐渐重新归于平稳。

　　然而，这份比诡异还有惊悚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不知过了多久，迟离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中再次苏醒。

　　不是危险。

　　而是一种……变化。
　　紧贴着她颈侧的，不再是那团毛茸茸的、小巧的温暖。那触感变得……更大了，更光滑……
　　呼噜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浅的呼吸声，吹拂在她的耳廓，带着一丝微痒。
　　迟离骤然睁开双眼，适应了黑暗的瞳孔在瞬间收缩。

　　那里，不再是她捡回来的那只小白猫。
　　而是一个少女。

　　银白色的长发铺散在枕上，与她自己的黑发纠缠在一起。少女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她蜷缩着，以一种和小猫如出一辙的姿势，紧挨着她，睡得正沉。
　　最刺目的是，少女赤裸的身体，暴露在迟离冰冷的视线里。

　　饶是见惯风浪如迟离，在这一刻，大脑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杀手本能让她几乎要立刻暴起，将这个不明身份的“入侵者”制伏甚至扼杀。但残存的理智，以及少女身上那股熟悉到刻骨的气息，死死地拉住了她。
　　是那只猫。
　　这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睡梦中的女孩微微蹙了蹙眉，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和那只小猫一模一样的、清澈纯粹的、碧绿色的眼瞳。

　　里面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茫，只有全然的依赖和欢喜。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神冰冷锐利如刀的迟离，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甜甜的笑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和一丝猫儿般的腔调，清晰地唤道：

　　“主人？”

　　迟离，江湖人称“幽灵”，令无数目标闻风丧胆的顶尖杀手，此刻正面临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滑铁卢。
　　她的床上，不是任务目标，不是暗器图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没穿衣服的、还在用脑袋蹭她肩膀的银发美少女。
　　“……”

　　这比被十个狙击手同时瞄准还要让她头皮发麻。

　　“主人？”少女见迟离没反应，又喊了一声，碧绿的眼睛里满是纯然的无辜。迟离猛地向后弹开，动作迅捷得差点从床的另一边滚下去。她一手紧紧攥着被子挡在胸前——尽管她穿着规整的睡衣而对方才是□□的那个——另一只手已经条件反射地再次摸向了枕下的匕首。
　　“你是谁？”她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尽管心里已经有了荒谬的猜测，但理智仍在负隅顽抗。
　　女孩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困惑，微微歪着头，“我是周念呀。”她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还试图再次靠近，“主人身上，好闻。”

　　迟离：“……”

　　她看着周念那副对自己惊天动地的变化毫无自觉的模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所以，她捡回来的不是一只普通猫，而是一只……会变成人的猫妖？而且这猫妖变人的触发条件，是……钻她被窝？！

　　这比杀手组织的年终考核还要离谱。

　　“衣服。”迟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移开刀鞘，视线僵硬地转向天花板，努力忽略眼前那片晃眼的白皙，“穿上衣服。”
　　“衣服？”周念眨眨眼，显然对这个概念很陌生。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迟离身上规整的睡衣，恍然大悟：
　　“主人那种？麻烦。”
　　她撇撇嘴，脸上写满了嫌弃，显然觉得还是皮毛（或者没有皮毛）比较方便。

　　迟离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闭了闭眼，翻身下床，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自己的黑色T恤和一条运动短裤，尺寸对周念来说显然过大——几乎是扔到了床上。

　　“穿上。”命令式的语气，不容置疑。
　　周念拿起那件巨大的T恤，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闻到属于迟离的冷淡香气，立刻满意地眯起了眼，像得到了心爱的玩具。然后，她开始试图把脑袋往袖口里钻。

　　迟离：“……那是袖子。领口在另一边。”

　　在迟离近乎崩溃的远程指挥下，周念终于把衣服套上了。她站在床上，甩了甩袖子，不满地嘟囔：“不舒服，碍事。”
　　迟离按着额角，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心累过。“以后都要穿。”她斩钉截铁，试图建立最基本的规则。

　　周念忽的捂住了肚子，眼巴巴地望向迟离，绿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用比刚才更软糯、更委屈的声音喊道：

　　“主人，饿饿，饭饭。”

　　迟离：“……”

　　她看着这个顶着一张绝世容颜、穿着她不合身衣服、用最天真的表情说着最幼稚话语的“少女”，杀手的冷酷面具终于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她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厨房。
　　“等着。”

　　迟离开始认真地思考，昨天买的高级猫罐头，人形的猫妖，还能不能吃？
　　身后，成功获得投喂承诺的周念，快乐地把自己埋进了还残留着迟离气息的被子里，像只真正的小猫一样，满足地打了个滚。

作者有话说

　　饿饿！饭饭！[加油][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