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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绝望奔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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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源自灵魂深处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苏渺的脑海中盘旋、回荡,日夜不休。
“拿到它……”
“拿到它,你就能离开……”
“拿到它,你就自由了……”
“拿到它……”
声音不再是模糊的呼唤,而是化作了清晰无比的执念,与她内心深处对逃离的渴望、对失败的恐惧、以及对这无尽折磨的憎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疯狂燃烧的火焰,灼烧着她仅存的理智。
系统沉寂了,麻雀冰冷了。她最后的依仗和回归的希望,似乎都随着那晚界心的异动而彻底湮灭。如今,这萦绕不去的低语,成了她唯一的“指引”,也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再去思考这是否是陷阱,不再去分析沈青辞那甜美笑容下的深意,不再去恐惧江怀璧的鞭子与红宵的蛇信,甚至不再去在意沈栖渊那冰冷审视的目光。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如同被锻造得无比坚硬的烙印——拿到天瑙石!
这念头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精神,也抽空了她最后一丝人气。她像一具被执念驱动的行尸走肉,麻木地进食,麻木地喝药,在沈栖渊传唤时,机械地完成那些文书工作,眼神却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倒影。
沈青辞依旧每日前来,扮演着贴心盟友的角色。她似乎对苏渺愈发诡异的状态视若无睹,依旧用那甜糯的嗓音说着关心的话语,偶尔“不经意”地提起府内侍卫换防的规律,或是某条通往荒院更为隐蔽的小径——那些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在苏渺被低语充斥的脑海中,自动组合成一条清晰的、通往目标的路径。
“姨娘,你最近气色还是不好,要不要再请太医来看看?”
“姨娘,这是厨房新做的莲子羹,最是安神,你尝尝?”
“哦,对了,听说后花园靠近西墙的那片假山,最近因为修缮,晚上的守卫会少一些呢,姨娘若是觉得闷,可以去那里散散心,只是要小心些,别被落石碰到。”
每一句“关怀”,都像是一滴甘霖,落入苏渺那早已被执念烧灼得龟裂的心田,滋养着那株名为“疯狂”的毒草。
她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所有条件都契合的,能够让她避开所有明处暗处的眼睛,抵达那间石室的时机。
这个时机,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悄然来临。
狂风呼啸,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月光,整个公主府被笼罩在一片压抑的黑暗和喧嚣的雨声中。雷声隆隆,如同天公震怒,掩盖了世间一切细微的动静。
苏渺从床上坐起,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雷声和雨声,是绝佳的掩护。沈青辞前两日“无意”中透露,今夜父亲似乎被紧急召入宫中议事,而母亲……据说是早年征战落下的旧疾,每逢这种恶劣天气便会发作,需要静养,不喜打扰。
天时,地利。
她穿上那身早已准备好的、吸水的深色粗布衣裳,将头发紧紧束起。袖中的银质麻雀,冰冷而沉寂,如同她的心。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囚禁了她许久、带给她无尽恐惧的竹院,然后如同一缕幽魂,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狂风暴雨之中。
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冰冷的寒意刺骨,却奇异地让她沸腾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瞬。但脑海中那持续不断的低语,立刻以更强的力度席卷而来,驱散了这片刻的清明。
“来……过来……”
“拿到……属于你的……”
她按照脑海中那条被反复推演、由沈青辞“无意”信息拼凑出的路径,凭借着一种被执念激发出的、超乎寻常的敏捷和运气,在雷声和雨幕的掩护下,艰难而坚定地向着荒院方向潜行。
风雨声中,她似乎听到了巡逻侍卫模糊的交谈声,看到了远处廊下晃动的灯笼光影,但每一次,她都险之又险地提前避开,或是利用假山、树木作为掩体。整个过程顺利得……令人心头发慌。
但她顾不上了。目标的诱惑力太大,那低语的催促太急。
终于,她再次来到了那片荒院。杂草被雨水打得伏倒在地,更显得那片区域的荒凉。她几乎是扑到记忆中的那个位置,双手疯狂地拨开湿漉漉的杂草——暗道入口,赫然在目!
没有犹豫,她如同归巢的鼠辈,一头钻了进去,将狂风暴雨隔绝在外。
暗道内,比外面更加黑暗和寂静。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和滴水的声音在回荡。她不敢点燃火折子,只能凭借着上次残留的微弱记忆和那冥冥中与界心的诡异联系,摸索着向前。
这一次,没有走错。那低语仿佛成了她的指南针,清晰地指引着方向。她避开了几处记忆中的小机关,心跳如擂鼓,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狂热。
近了……更近了……
她能感觉到,那颗宝石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越来越清晰,那诱惑的低语几乎要在她脑海中掀起风暴!
当她终于再次站在那间石室入口,看到最顶层木架上,琉璃盒中那颗在绝对黑暗中,依旧散发着幽幽的、仿佛拥有自己生命般脉动红光的宝石时,泪水混合着雨水,汹涌而出。
成功了!她终于……走到了这里!
她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眼中只剩下那颗宝石。什么机关,什么陷阱,什么后果,统统被她抛在了脑后!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琉璃盒的瞬间——
“咔。”
一声轻响,不是来自脚下,而是来自头顶。
苏渺动作僵住,惊恐地抬头。
只见石室顶上,数块石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密密麻麻、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弩箭箭簇!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与此同时,她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数条乌沉沉的、不知何种材质打造的锁链,如同毒蛇般从地面缝隙中骤然弹出,带着破风声,向她双脚缠来!
这才是真正的、致命的机关!之前的陷阱,不过是开胃小菜!
“不——!”苏渺发出绝望的嘶吼,求生本能让她向旁边猛地一扑!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钉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尾羽剧烈震颤!几条锁链擦着她的脚踝掠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侥幸躲过了第一波攻击,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座放置着青铜器的木架后面,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浑身抖得无法自控。
怎么办?怎么办?!
低语还在疯狂叫嚣:“拿到它!拿到它!”
可眼前的死亡威胁是如此真实!
就在她绝望之际,脑海中那与界心的联系,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她福至心灵般,几乎是凭着本能,将体内那丝被引动的、微薄的北疆血脉气息(或者说是系统残留的适配能量),不顾一切地向着天瑙石的方向释放出去!
嗡——
琉璃盒中的天瑙石,红光大盛!那光芒不再仅仅是诱惑,更带上了一种狂暴的、混乱的力量!
红光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与石室内的机关阵法产生了某种剧烈的冲突!空气中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能量撕扯的滋滋声!
头顶的弩箭机关似乎卡顿了一下,再次发射的节奏出现了瞬间的紊乱!地面的锁链也像是失去了准头,胡乱地挥舞抽打着!
是界心!界心在帮她?!或者说,界心本能地排斥着这些试图禁锢它、伤害它“共鸣者”的外在力量?
苏渺来不及细想,这短暂的混乱,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如同爆发了生命中最后的力量,从木架后冲出,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琉璃盒!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阻碍!
她的手指,终于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那冰冷的琉璃表面!
就在她指尖碰到琉璃盒的刹那——
轰!!!
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数破碎记忆、疯狂执念和毁灭欲望的精神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顺着那一点接触,悍然冲入了苏渺的脑海!
“啊——!!!”
那不是低语,那是亿万亡魂的齐声尖啸!是文明崩塌时的最后哀鸣!是星辰陨灭般的终极绝望!
她看到了!看到了无尽的血与火!看到了扭曲的星空和崩塌的大地!看到了无数张痛苦嘶吼的面孔!看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狰狞恐怖的巨兽在虚空中搏杀!属于一个个消亡世界的“历史”和“情感”,如同最狂暴的病毒,瞬间侵蚀了她的意识!
这不是力量!这是诅咒!是无数个世界死亡时凝聚的、足以逼疯任何凡俗心智的恐怖遗产!
“噗——”苏渺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昏厥。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脆弱的陶罐,被强行塞进了整个海洋,下一秒就要彻底爆裂!
但那股对“完成任务”、“回归家园”的最终执念,如同最后一点不灭的星火,在毁灭性的精神冲击中,死死护住了她一丝残存的意识。
拿……走……它!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双手死死抱住那个不算大的琉璃盒,猛地从木架上拽了下来,抱在怀里!
然后,她转身,凭借着那点残存的意识和求生的本能,如同一个破损的、滴着血和混乱的玩偶,跌跌撞撞地朝着来路亡命奔逃!
身后的石室,因为界心被强行取走,似乎触发了更恐怖的连锁反应,整个暗道都在剧烈震动,石块簌簌落下!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跑!拼命地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狱!
怀里的琉璃盒冰冷刺骨,其中那颗天瑙石的红光,因为脱离了某种禁锢,变得愈发妖异和不稳定,那毁灭性的精神低语和画面碎片,依旧在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她,让她视线模糊,耳中嗡鸣,七窍都开始渗出细细的血丝!
她冲出了暗道,重新回到了狂风暴雨之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稍微缓解了那灼烧灵魂的痛楚,却无法驱散脑海中的疯狂景象。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公主府最偏僻、守卫最松懈的西侧角门跑去。那是她唯一知道的、可能逃离这座囚笼的出口!
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泥泞让她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怀里的盒子如同烙铁般滚烫又冰冷,里面的“东西”仿佛随时会破盒而出,将她彻底吞噬。
她不敢回头,仿佛身后有无数扭曲的阴影在追逐。
近了……角门近了!
那扇平日里紧闭的、不起眼的小门,此刻在雷光的映照下,如同通往天堂……或者另一个地狱的入口。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门前,颤抖着手去拉那沉重的门闩——
门闩,应手而开。
竟然……没有锁?
一股寒意,比雨水更冷,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用肩膀猛地撞开那扇虚掩的门,抱着那盛放着灾厄之源的红宝石,一头扎进了府外无边无际的、狂暴的黑暗雨夜之中。
身影,瞬间被风雨吞没。
在她身后,公主府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雷雨之下,如同一头假寐的巨兽,对于猎物的“成功”逃亡,似乎……无动于衷。
角门内侧的阴影里,沈青辞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上干爽洁净,与门外奔逃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她望着苏渺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如同看到实验最终数据吻合般的、冰冷的满意。
鱼儿,终于咬着最致命的饵,游向了……早已张开的,更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