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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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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
柔弱的啼哭声响起,乌邝猛地睁开眼。
疼痛自额角炸开,他下意识抬手摁住太阳穴,指尖触到的却是缠绕整齐的干净布条。
视线逐渐聚焦......
粗木房梁,糊着旧年报纸的土墙,窗边斜斜洒入的月光,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家。
不对!
他分明记得最后那一刻,蛊雕的利爪撕裂肩胛,剧痛钻心,自己正朝着那诡异的深渊坠落......
怎会安然躺在家中?
啼哭声仍在持续,不高,柔弱且执拗!
乌邝掀开棉被,忍着周身散架般的酸疼,缓缓挪到床沿。
声音来自窗边那只旧摇篮中。
他踉跄走近,俯身看去,摇篮里竟然并排躺着两个婴儿。
一个正皱着小脸嘤嘤哭泣,另一个却睡得香甜,呼吸均匀。
“芸梨!芸梨!”他扬声喊道,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这是怎么回事?”
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传来,一个系着围裙,发髻微松的女子快步冲进里屋,见到乌邝站在摇篮边,她眼圈瞬间红了。
芸梨快步奔过来抱住他,带着哭腔说道:“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这一抱正好压到乌邝肩臂的伤处,他痛得倒抽一口冷气,额角渗出冷汗。
芸梨闻声慌忙松手,泪珠还挂在睫毛上,急急打量他:“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我这就去请柳阿公再来看看!”
乌邝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他长发未束,几缕墨色发丝因这动作滑落肩头,更衬得脸色苍白。
他目光再次投向摇篮,眉头紧锁,疑惑问道:“阿梨,这......怎么有两个孩子?”
芸梨闻言,走到摇篮边弯腰抱起那个仍在抽噎的女婴,轻轻拍抚着,转身看向乌邝时,脸上带了点嗔怪道:“我还要问你呢!这孩子怎么回事?”
她审视着丈夫茫然的脸,语气微沉,问道:“莫非是你在外头做了亏心事,如今倒来跟我装糊涂?”
乌邝立刻摆手否认,动作间又牵动了头上的伤,钝痛袭来,他不由捂住额角踉跄退了几步,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瞬间痛苦的神情。
“我真想不起来了......”他声音疲惫,带着真实的困惑,不解道:“脑子里一团乱。阿梨,我到底怎么回来的?还带着......一个孩子?”
芸梨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脸色缓和下来,轻拍着怀中的婴儿,低声回道:“三天前,你昏死在村口,怀里就紧抱着这个孩子。是柳阿公清早出诊时发现的,喊了人才把你抬回来。”她怀里的女婴渐渐止了哭,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看向乌邝。
乌邝凝神听着,试图从混沌记忆里抓取碎片:与蛊雕的搏斗,坠落的失重感,还有那声划破黑暗的婴儿啼哭......是了,蛊雕似乎极其畏惧那哭声。
难道......是这孩子?
他看向芸梨怀中的女婴,觉得难以置信,从那样深的悬崖坠落,怎么可能生还?还带着一个婴儿出现在村口?
他沉声道:“我是真的记不清了。但这孩子来得蹊跷,我这次能捡回命,恐怕......与她有关。”
“想不起就先不想了。”芸梨轻柔地把怀中已然睡熟的女婴,放回摇篮里,盖上被子。
又抱起另一个胖乎乎的男婴,走到乌邝面前,笑意温柔地递给他,嗔怪道:“你出去这一个多月,凉儿都想你了。”
乌邝接过儿子,小心地避开伤口,用脸颊贴了贴婴儿柔嫩温热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酸楚。
他看着怀中的婴儿,回答芸梨道:“怎会不想?本想接了这单活就能歇几年,好好陪你们......没料到这般凶险,差点就回不来了。”
芸梨轻轻靠在他未受伤的那侧肩头,乌邝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住妻子,长发垂落,与她的发丝微微交叠。
屋内一时静谧,只剩下两个孩子清浅的呼吸声,弥漫着久别重逢与失而复得的温馨。
“只要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芸梨低语。
静默片刻,乌邝看向摇篮里那个陌生的女婴,踌躇道:“那......这孩子怎么办?”
芸梨直起身,走到摇篮边,指尖轻抚过女婴熟睡的脸颊,说道:“也不知什么来历,这么小一点。况且她也算你的救命符了。留下吧,不过多双筷子,给凉儿做个伴。”
她回头看向乌邝,眼中带着询问:“邝哥,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乌邝凝视那孩子片刻,窗棂透过的月光恰好落在她恬静的眉眼上。
他缓缓道:“乌引月。”
“乌引月。”
呼唤声很轻,却让她猛地顿住了脚步。
此时乌引月正站在市博物馆里的廊柱下,傍晚的风穿过中庭,令人生寒。
现在这个时间博物馆已经准备闭馆,她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工作人员。
“乌引月。”
第二声来了,更清晰!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带着冰冷的催促。
她霍然转身,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玻璃幕墙映出她独自的身影和渐沉的昏黄落日!
乌引月心脏莫名地狂跳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总有幻听的迹象,尤其是靠近博物馆东馆那些新出土的,还未公开的文物时,那声音就格外清晰!
鬼使神差地,乌引月没有走向博物馆大门,反而折返回去,用权限卡刷开了员工通道的侧门。
博物馆内已空无一人,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离开,这里空旷寂寥,只有安全指示灯在深处散发着幽绿的光。
她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径直走向东馆的恒温库房,那里存放着一批刚出土的文物。
权限卡划过恒温库房的感应器,沉重的气密门无声滑开,冷气扑面而来,带着陈旧的土腥味。
乌引月走了进来,在门边摁开了灯光。
房间正中央的检测台上,摆放着一些残破玉器和瓷片,这是近几日刚从考古现场运来的,用于让她的导师秦教授来研究和修复的!
这些文物目前还处于未公示时期,连她都还没见过,台子的另一旁摊开着一个本子,那是考古队的原始记录册。
“乌引月!”
那呼唤声又响起了!这一次,近乎焦灼!
乌引月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目光却被记录册上一幅粗糙的临摹图案吸引!
那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图案,以某种诡异的姿态,盘旋在破碎的符文上。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这图案她异常熟悉,但在现实中从未见过,但曾在她的梦境里反复出现过!
她不由自主地想抚摸泛黄纸页上的图案,但就在触碰的瞬间,房间内的灯光猛地爆出一串火花,骤然熄灭!
“滴!滴滴!”
应急灯嗡鸣着亮起,不停闪烁。
她吓得连连后退,空气中响起无数细碎癫狂的呓语,挤满了乌引月的脑子,她只能捂住耳朵,但也无法阻止这些低语声。
“哐当!”
气密门被猛地从外撞开,保安和闻讯赶来的值班主任站在门口,手电光柱杂乱地打在她惨白的脸上。
他们看着孤身站在诡异红光中的她,表情由惊疑转为骇然。
“乌老师?”
一小时后,乌引月站在博物馆门口的大台阶上。
她被停职了!这次自己的行为对博物馆造成了恶劣影响!
虽然没有实际损失,但是一名修护文物的工作人员在下班期间出现在博物馆,并且惊动了安保部门,很难不让人怀疑存在监守自盗的嫌疑。
幸好馆长和秦教授相信她,只是让她暂时停职观察一段时间,之后再做打算。
乌引月抬头望着这座吞噬了落日最后余晖的博物馆,摇了摇头。
终究,自己不属于这里。
出租车驶入霓虹初上的夜色,她疲惫地靠在车窗上,城市霓虹流过眼底,这城市再绚烂的光也照不进更深处的迷雾。
车内电台音量调得很低,主持人用冰冷的语调播报着快讯:“本市近日出现连环无头女尸案......
清晨,破旧中巴车颠簸地行驶在林间道路,郁郁葱葱的树影投入车窗,光斑明灭不定,忽亮忽暗。
一只手从窗缝探出,指尖划过微凉带着草木腥气的风。
这正是乌引月。
被停职观察后,紧接着租房合约到期,乌引月便没有续租,利落地打包了寥寥行李,踏上了这趟返家的班车。
与其在大城市无根地漂泊,不如回去喘口气,尽管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向父母解释这份突然的空闲。
她今年二十六岁,毕业后便跟随导师进入了市博物馆工作,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并非不想念家人,只是那根生存的弦,始终紧绷着,稍一松懈便会淘汰,就像此刻的她,想到这儿,乌引月嘴角牵起无奈的笑。
车子摇晃着前行,窗外的绿意越来越浓。她望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致,心神恍惚,其实这里算不得真正的老家。
她是在十六岁那年,随父母突然搬来这个小镇的。
关于搬家的缘由,已记不大清了,只依稀记得,似乎是在那个男人出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