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我恨明月（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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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水潭边，死一样的寂静。
贺闻风脸色阴沉，称得上可怖，与平日好相处的形象相去甚远。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把谢青翡到底摆在了什么位置上。
是朋友吗？
只是朋友吗？
只是一个弟弟一样的，需要关照的朋友吗？
上官雀手上的手镯发热发烫，铃铛叮当作响，她眉头紧皱，语气焦急，“他们有危险。”
是，他们有危险。
黑沉沉的眼扫视过四周，什么都没有；可贺闻风分明能听得到的，石洞倒塌的声音，慌乱的喊声，剑意凌厉的破风声。
他明明听得到。
明明就在这。
为什么找不到？
“谢青翡！”
他听见撕心裂肺的喊声。
贺闻风瞳孔皱缩，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水潭中央石柱附近的半空中。
谢青翡有危险！
贺闻风拔剑出窍，起始，烈烈风声四起，灼热的火舌攀上剑刃，一寸一寸。
普通的凡铁无法承受这过载的力量，随着声声嗡鸣，渐渐爬满了细碎的纹路，溢出灼热的光芒。
上官雀站在旁边，几乎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是贺家的秘法，”上官雀一双美目睁大，“你是贺家的人！”
那个曾经辉煌无比，又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的贺家！
那个和自己有婚约的贺家！
哪怕对婚约不怎么在意，甚至把它当做一纸空谈，但上官雀依旧多多少少对贺家有所了解。
传闻贺家居东海边，守四方鼎，修无为心法。
其中秘传，可以说让修习的人在短时间内不凭借外物的辅助便能修为暴涨！
现在，上官雀切实地看到了，即使仅仅是站在旁边，都要被那纯净的灵力灼伤。
她紧张地看向中心的石柱，宋大炮是不是贺家的人，到底是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妹妹。
她脆弱的妹妹，可千万不要有事。
上官雀不再犹豫，站到贺闻风的身后，将自己的灵力倾力灌入。
飞毯在空中上下起伏。
上官燕不知道谢青翡的想法，但依旧努力地靠近漩涡的中心。
巨大的水龙卷中央，狂风围着断浪肆舞，巨大的风力裹挟着潭水成了深沉的漩涡，想要吞噬周围的一切。
哪怕不用刻意靠近，飞毯都要被漩涡的核心造就的风暴吸引，上官燕无力地挣扎，她不知道该想别的什么。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她的姐姐，和谢青翡的指令了。
谢青翡握紧了手里的珠子，一手捏着一张借风符。
上官燕费劲地睁开眼，再次旋转毯子，躲过又一次进攻。
“谢青翡！”
她喊道：“我们要怎么办？！”
谢青翡没有回答，风暴中他的墨发飞舞，上官燕似乎看到了他眼里的苍翠，不明显，像湖泊，像翡翠。
她害怕了：“谢青翡！”
谢青翡纵身一跃，握着那颗珠子，甩出几张符纸炸开掉落的石块，接着借风符的辅助，朝着风暴的核心坠落。
尽管有珠子的庇佑，但还是有稀碎的石块，凌厉的风刃，割破他的衣袍，他的肌肤。
谢青翡将双手挡在眼前，细小的血珠飞到他脸上，他感到疼痛。
但这不重要。
这都不重要。
“谢青翡！！！”
上官燕崩溃地大喊，随机调转方向，想要追上他，赶上他。
然而来不及了。
谢青翡从水龙卷上方跃进核心部位，凭借着那颗珠子，躲过几次致命的袭击，而后又甩出几张符纸。
这一次，他找准机会，几乎是将自己撞在了断浪上。
他抱着剑柄，狂风肆虐，他睁不开眼，只知道握着那颗珠子，伤口的血流个不停。
他感到生命在流逝，感到死亡的冰冷。
又感到一股微乎其微的温暖。
那颗珠子从他的手心里飞出来，靠在断浪的剑柄上。
鲜血染红了断浪的剑刃，染红了剑刃上的浪纹。
风暴在停歇。
上官燕刚刚闯入了水龙卷的外层，感到风力减小，抬起头来，一头短发乱糟糟的，像个乞丐。她摸了一把脸上的伤痕，快要哭了。
“谢青翡……”
谢青翡和断浪一同摔到地上，了无生机。
剑刃饱饮鲜血，发出一阵光亮，又很快四散而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血，也没有光。
上官燕控制毯子降落到地上，哆哆嗦嗦地起身。
“轰——”地一声。
地动山摇。
上官燕一愣，下意识扑向谢青翡，想把人搀起来，赶紧跑。
“谢青翡，谢青翡——”
她摇了摇昏迷的少年，惊喜地发现少年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少年要醒了。
谢青翡脑子不太清醒。
断浪就在他的不远处，安安静静。
自己成功了吗？
谢青翡想。
他缓缓睁眼，眼前是张带着两颗红痣的脸。
谢青翡皱了皱眉，嘴里有浓厚的血腥味，他说不出话。
凭借自己这几天看的医书来看，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那自己成功了吗？
谢青翡直起身子，好像肋骨断了，他连呼吸都是疼的。
“谢青翡……？”
……自己成功了吗？
谢青翡知道自己该回答上官燕，让她不要担心，可他现在说不出一句话。
似乎一张嘴巴，什么血块碎肉都要掉出来。
不过这也不重要。
那也不重要。
他趔趔趄趄地，几乎是爬到了断浪的旁边。
自己……成功了？
断浪，是他的了。
是他谢青翡的。
谢青翡满足的闭上眼，跪在断浪旁边，脊背低下去。
他没力气了。
“轰——”
又是一声巨响。
上官燕吸吸鼻子，站起来，她不知道谢青翡要做什么，但他们现在必须离开了。
“燕儿！”
是姐姐的声音。
自己是听错了吗？
姐姐怎么会在这？
上官燕转身，泪眼朦胧的，看到不远处一道虚空的裂隙里，一道朦胧的身影。
穿着紫衣裳，仙气飘飘的，最最好看的，是她的姐姐。
“姐姐……”
上官燕哭了。
贺闻风一眼便看到了，地上蜷缩的，那道小小的身影。
谢青翡受伤了。
贺闻风心里一紧，刚迈出一步。
少年身边的剑刃突然飘起，直直朝他飞来。
贺闻风拔剑相应，剑刃相碰，两股力量相斥，余波震得上官雀后退一步。
贺闻风刚刚花了太多的力气，凡铁铸就的剑刃也早已不堪重负，很快就要四分五裂，他短暂的落了下风。
上官雀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反应过来，立刻拔剑而上。
剑刃相碰，擦出星点火花。
贺闻风咬牙，忽略掉已经疲惫的灵力，枯竭的丹田，再次运转心法。
炙热的灵力沿着剑刃，与断浪相抗。
而断浪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身上暴虐的气息渐渐平静。
剑鸣清脆，贺闻风反应过来，它这是要认主。
上官雀见情况逆转，赶忙收了剑，去找自己的妹妹。
断浪漂浮在空中，剑尖凝出光点。
谢青翡不可置信地抬头。
断浪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银弧，像追不上的星星的尾巴，离他远去了。
上官燕扑到姐姐怀里，放声哭泣。
上官雀紧紧搂着她，“没事了，没事了。”
古老玄妙的阵法自断浪延展，范围仅覆盖住它和贺闻风。
不……
谢青翡嘴唇翕动，说不出话。
贺闻风割破手指，滴在剑刃上。
不……
谢青翡眼中渐渐有了泪。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
断浪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乖顺地被贺闻风收起。
谢青翡还来得及未直起的脊背，再次伏倒在地，像个埋葬无能者的坟包。
他不住地颤抖，分不清鼻尖的腥味是血还是潭底的淤泥。
他在哭泣。
为自己的不甘。
他把自己的不甘嚼碎咽下去，自以为抓住了机遇，不过是又一次的没有自知之明。
神器认主，怎么选他这么一个废物？
他不该的，他不该幻想的，不该那么的天真。
可是，可是——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
他明明已经感受到了断浪的认可。
为什么？
凭什么！
谢青翡眼眶发红，微微颤抖，眼泪一颗一颗地砸。
断浪剑没了，留在他手边的，只有那颗血红的珠子，半个陷进泥里，失去了光泽。
谢青翡把它挖出来，握在手心里。
右眼传来一阵痛感，他不在意，浑身都在疼，他也不在意。
他只在意那把剑。
在自己唾手可得的时候，选择了别的主人。
“谢青翡，”贺闻风蹲下，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谢青翡死咬着唇，他转过脸，看着贺闻风。
凭什么啊。
凭什么自己就是个废物。
他不说话，贺闻风把他小心地抱起来，感到少年还是过于的轻了。
谢青翡没有挣扎，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处。
他很慢很慢才眨一次一眼，但却有很多很多的泪。
一滴一滴地，很快把面前的衣料浸湿了。
贺闻风又把他抱紧了些，感到胸前的湿润，一颗心都快碎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我恨明月（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