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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余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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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透过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浅淡的光斑。时鹿是被一阵隐隐的头痛弄醒的,她蹙着眉眨了眨眼,脑子还昏沉得像裹了层雾。摸索着抓过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11点的数字让她猛地顿了顿。
她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一股凉意瞬间钻了进来,顺着衣领往骨子里渗。眼看就要入冬,这天气冷得猝不及防,时鹿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又把自己缩了回去。可转念一想,这里是林深见的家,总不能一直赖在床上,她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裹着薄外套,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客厅里很安静,光线有些发暗,时鹿刚走出去,就看见林深见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他背脊挺得笔直,指尖捏着一本厚厚的书,窗外的天光微弱地落在他垂着的眼睫上,投出一小片阴影,倒衬得他少了几分平日的桀骜。
听到脚步声,林深见抬眼看来,语气平淡:“醒了。”
时鹿脸颊微微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挪着步子走过去,小声问:“那个……你怎么没叫我?”
林深见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语气没什么起伏:“叫了,三遍。”说着,他站起身朝厨房走去,“我熬了粥,先吃点垫垫。”
时鹿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了句:“谢谢。”
时鹿跟在林深见身后走进厨房,暖融融的水汽扑面而来,混着白粥的清香,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灶台边的小砂锅里,粥还冒着细密的热气,林深见拿起两个瓷碗,动作利落地盛了两碗,递了一碗给她:“温的,慢点。”
碗沿的温度刚刚好,时鹿双手捧着碗,小口抿了一口。粥熬得很软糯,米香十足,还隐约掺了点山药的清甜,正合她此刻昏沉的胃口。她抬眼偷偷瞥了眼对面的林深见,他也在喝粥,动作不快不慢,侧脸线条利落,哪怕只是寻常吃饭,也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桀骜劲儿。
“昨天……谢谢你。”时鹿捏着碗沿,声音轻得像蚊子哼,脸颊泛着浅淡的红晕。她没提吵架的缘由,也没说相遇的细节,只攥紧了温热的瓷碗,认真重复,“真的麻烦你了。”
林深见放下勺子,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跟我客气这个干什么。”他指了指客厅茶几,“早知道你醒了会头疼,特意买了感冒药,等会儿记得吃。”
时鹿愣了下,没想到他会提前准备,连忙点头:“嗯!谢谢你,林深见。”
“谢什么,粥还够吗?不够我再给你盛点,山药熬得烂,对你现在胃口好。”林深见说着就要起身去拿砂锅。
“够了够了!”时鹿赶紧按住他的胳膊,脸颊更热了,“我这碗就快喝完了,不用再盛。”
林深见看着她局促的样子,勾了勾唇角,没再坚持:“行,那喝完碗放这儿,我来洗。你要是没事做,书架上的书随便翻,有想看的找不到就问我。”
林深见在厨房麻利地洗着碗,水流声断断续续飘出来。时鹿坐在沙发上,目光慢悠悠扫过这间屋子——书架摆得整整齐齐,茶几上只放着书和水杯,简单却透着清爽的条理。她摸出手机解锁,屏幕上干干净净,连廖涟影的一条信息都没有。心里轻轻沉了下,她默默叹了口气,把手机熄屏揣回口袋: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再怎么赌气,今天也得回去。
“在想什么?”林深见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块干净的抹布,顺手擦了擦茶几边缘。没等时鹿开口,他又笑着补充,“对了,快要半期考试了,你上次说数学最后几道大题总卡壳,要不要我教你做点题?”
时鹿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低落一扫而空,立刻点头应道:“好啊!太谢谢你了林深见!”
林深见挑眉笑了笑,转身从书房抱来习题册和草稿纸,在茶几旁坐下,把东西推到她面前:“来,把你最近做错的题拿出来,我看看你卡在哪儿了。”
时鹿连忙翻出自己的错题本,凑过去一点,小声指着其中一道题:“就是这个,我总是算不对二次函数的最值……”
林深见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快速画出函数图像,指尖点着坐标轴:“这里要先确定对称轴,再看定义域范围,你之前漏了x的取值限制。”他讲得干脆利落,见时鹿皱着眉思索,又换了种方式举例,“比如你刚刚喝的粥,砂锅容量是固定的,就像定义域,粥的量最多只能到砂锅边缘,这就是最值。”
时鹿顿时豁然开朗,拍了下额头:“哦!我懂了!之前光算公式没结合范围。”
林深见笑着把笔递给她:“自己再算一遍试试。”
“我送你。”林深见几乎是立刻接话,随手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这时候风大,你身子还没好透,别再着凉。”
时鹿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坐公交就行,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正好我也要出门买东西,顺路。”林深见说着已经走到门口换鞋,回头朝她扬了扬下巴,“快过来,晚了公交人多。”
时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不再推辞,快步跟了上去。
林深见跟着时鹿走到公交站,两人刚站定没多久,远处就驶来她要坐的那班车,车身上的路线号格外清晰。
“车来了。”时鹿拎着书包往后退了半步,朝林深见扬起手,眉眼弯了弯,“再见,明天学校见。”
“嗯,明天见。”林深见笑着挥手,目光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又补了句,“上车注意安全,别再着凉了。”
时鹿点点头,转身快步踏上公交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子缓缓启动,她忍不住扒着车窗回头看——林深见还站在原地,身影随着距离渐渐变小,却依旧保持着挥手的姿势。
时鹿轻轻靠在椅背上,心里还残留着刚才讲题时的暖意,可下一秒,廖涟影昨天冰冷的话语就撞进脑海:“别再耗着了,等我安排好,就送你回美国。”
她指尖微微攥紧书包带,心里泛起涩意。“即使这一刻是幸福的,虽然很短暂。”她在心里轻声念着,眼底的光暗了暗,“真不知道还能在这待多久,妈妈向来说到做到……但愿,别留下遗憾才好。”
公交车载着她往家的方向驶去,窗外的街景不断后退,像她抓不住的时光。
时鹿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她原本松了口气,以为廖涟影不在家,可刚换好鞋,就瞥见客厅的茶几旁,母亲正弯腰插着一束白玫瑰。
她没吭声,垂着眼拎着书包就要往楼上走,脚步放得很轻,想干脆避开这场对话。
“回来了。”廖涟影先开了口,手里的动作没停,依旧认真摆弄着花枝,语气听不出情绪。
时鹿脚步顿了顿,没回头,也没应声,只抬脚继续往上迈。
“站住。”廖涟影的声音稍稍沉了些,终于放下手里的花剪,转过身看向她,“昨天我跟你爸商量好了,等这学期结束,就送你回美国。你爸那边已经同意了。”
时鹿猛地转过身,眼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火气,声音微微发颤:“凭什么!我不想回去!”
廖涟影皱起眉,语气也添了几分强硬:“凭我是你妈,凭你的人生早就规划好了。当初送你过来只是暂时的,现在该按原计划走了。”
“我的人生凭什么由你们规划?”时鹿攥紧了书包带,胸口起伏着,却没再大喊大叫,只剩满心的无力,“我在这里很好……”
“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廖涟影打断她,语气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准备好就行。”
时鹿看着母亲冷漠的侧脸,知道再争执也没用,委屈和愤怒堵在喉咙里,最终只狠狠咬了咬唇,转身快步跑上了楼,“砰”地关上了房门。
时鹿关上门的瞬间,眼泪就忍不住滑了下来,砸在手背上烫得发疼。她背靠着门板缓缓蹲下身,双手捂住脸,胸口的委屈和愤怒像潮水般涌上来——这么多年,她一直记着亲生母亲在雨夜车祸前说的话,“要好好听话,只要是爸爸带过来的,都是你的妈妈”,所以哪怕廖涟影始终带着疏离,她也乖乖顺着对方的安排。
可这一次,她不想再妥协了。
时鹿抹掉眼泪站起身,目光落在床头那帧全家福上——照片里,爸爸站在中间,廖涟影笑着挽着他的胳膊,而她站在最边上,表情拘谨。看着这张没什么温度的照片,她心头火气一冒,伸手就将相框扫落在地。
“啪”的一声,玻璃裂开几道细纹。
她没去捡,转身走到书桌前,盯着台历上圈出的日期,指尖轻轻点在期末考试那一页。算下来,距离高二期末考试,只剩下三十天了。
“最后三十天了……”时鹿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知道这三十天过后,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被迫离开这里,离开林深见,离开熟悉的一切。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台历边缘,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时鹿盯着台历上的“三十天”,眼神放空了许久,才缓缓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风卷着枯叶擦过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快要入冬的凉意透过窗缝渗进来,裹得她浑身发寒。
视线不经意扫过床头柜,那里摆着一瓶白色药瓶,标签上的字被她刻意朝下扣着——那是医生开的抑郁药。从什么时候开始要靠这个才能安睡的?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日子像被蒙上一层灰,越来越压抑。
“我实在是太爱一个人了。”她对着空荡的房间轻声说,声音哑得厉害。这份藏在心底的喜欢,是她在沉闷日子里唯一的光,可现在连这点光,似乎也要被廖涟影的决定掐灭。
她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捡起地上摔碎的全家福,指尖捏着裂成细纹的玻璃边框,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照片里爸爸和廖涟影的笑容在此刻格外刺眼,她没再多看一眼,起身径直走到垃圾桶旁,抬手就将相框扔了进去。
回到床边,时鹿和衣躺了下来,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交替着林深见的笑容和廖涟影的决定,直到凌晨两点,才在疲惫和恍惚中浅浅睡去。
第二天一早,时鹿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出门,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走到公交站时,车还没来,站台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她刚找了个位置站定,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鹿?”
回头一看,林深见正拎着书包朝她走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笑容清爽:“这么巧,你也在这儿等车?”
时鹿愣了愣,随即也弯了弯眼,压下心底的低落:“嗯,是啊,好巧。”
“看你精神不太好,昨晚没睡好?”林深见注意到她眼下的乌青,语气里带着关切,“是不是家里还有事?”
时鹿心里一动,刚想开口,远处就传来了公交车的鸣笛声。她连忙摇摇头,掩饰道:“没有啦,就是昨晚看书晚了点。车来了!”
说着,她率先迈步朝驶来的公交车走去,林深见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眉梢微挑,没再多问,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上车后刚好抢到后排的空位,并肩坐了下来。公交车缓缓开动,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轻微嗡鸣和窗外掠过的街景声响,彼此都没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林深见侧头瞥了眼时鹿,想问问她今天要不要再补补数学错题,刚要开口,就见她脑袋微微一点一点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显然是没睡好。
他动作轻缓地把自己的肩膀往她那边挪了挪,尽量坐得稳些。没过几秒,时鹿的头便顺着力道,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
林深见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她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烦心事。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车厢晃晃悠悠,林深见保持着姿势没动,目光落在窗外,却没怎么看进去,心里满是细碎的关切。
公交车报站的提示音响起,“前方到站,清薄林实验高中,请下车的乘客准备。”
时鹿猛地睁开眼,刚一动就察觉到肩头的依赖感,抬头发现自己正靠在林深见肩上,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连忙直起身,手足无措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林深见抬了抬眼,语气平淡却藏着暖意:“没事。刚才睡得沉,感觉怎么样?没着凉吧?”他指了指她身上盖着的外套。
时鹿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连忙叠好递给他,低着头调整呼吸:“好多了,谢谢你的外套。”
林深见接过外套搭在臂弯,目光落在她还带着红晕的脸颊上,没拆穿她眼底的疲惫,只轻声叮嘱:“最近要考试,压力别太大,觉还是得睡够,不然影响在清薄林实验的排名可就亏了。”
时鹿攥着书包带,乖乖点头:“嗯,我知道了。”
公交车停稳,两人快步下车,并肩往教学楼赶。此刻离早读铃还有几分钟,走廊里都是匆匆赶路的同学,他们顺着人流走进教室,刚好赶在铃响前走到座位旁——两人的课桌紧挨着,是靠窗的同桌位。
林深见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转头递给时鹿一本笔记本:“昨晚整理的错题解析,你先看着,早读间隙有不懂的问我。”
这时早读铃响起,两人同时坐直身子,拿出课本翻到指定页数,教室里瞬间响起整齐的读书声。铅灰色的天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的课本上,字迹显得有些清冷,只有彼此偶尔不经意间触碰的手肘,带着一丝细微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