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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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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飞机缓缓降落在停机坪。林深见拎着两人的行李走在前面,步伐稳健,时鹿抱着一本没看完的书跟在身后,刚经过空调口时,指尖微微蜷了蜷。
“先找个地方休息。”晚上九点的机场大厅人潮渐疏,林深见侧头看向她,语气是惯常的利落,却没了平日对旁人的疏离。
时鹿点点头,合上书放进随身包,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的脚步。他熟稔地避开拥堵的出口,拐进一条通往网约车专区的僻静通道,甚至精准报出了附近口碑最好的酒店名字,连路线规划都没迟疑半分。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肩头的晚风:“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呀?”
林深见的脚步顿了半秒,沉默转瞬即逝,语气平淡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轻缓:“我小的时候,老家就在这儿。”
时鹿愣了愣,抬眼看向他的侧脸。廊灯的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往日里桀骜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些。“原来是这样,”她轻声应着,又问,“那这次回来,会不会顺便回去看看?”
“不了。”林深见收回目光,重新迈开步子,“先送你到酒店,明天一早就去江姜那儿。”他抬手拦下车,报出酒店地址时,连门牌号的大致方位都一并叮嘱给司机,显然是刻在记忆里的熟稔。
车开后,时鹿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老旧的巷弄与崭新的商圈交替出现。林深见靠在旁侧翻着手机,指尖偶尔在屏幕上轻点,桀骜的眉峰微蹙,像是在核对路线。
“以前常来这边?”时鹿收回目光,小声问。
“嗯,”林深见睁开眼,看向窗外某栋爬满藤蔓的老楼,“小时候在这儿住到小学毕业,这些路闭着眼都能走。”他顿了顿,补充道,“酒店楼下有家老字号的粥铺,等下到了我去买两份,你先上去放东西。”
时鹿点点头,心里悄然记下他难得流露的细致,低头时,嘴角轻轻弯了弯。
林深见把两张房卡递过来,指尖敲了敲上面的数字:“302是你,我在303,隔壁。”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桀骜的语气里带点笃定,“我去买粥,十分钟左右回来,到了喊你。有事直接打我电话,别自己乱跑。”
时鹿接过房卡攥在手心,小声应道:“知道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林深见转身走进电梯,她才刷卡进了302。房间不算大却整洁明亮,她先把随身包放在床头柜上,将没看完的书摊开在床沿,又简单把自己的行李打开,拿出换洗衣物叠好放在沙发上。空调调至适宜的温度后,她靠在床边坐下,点开了手机。
页面停留在三天前,她发去的“好好休息,我们很快就到”,下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新消息。时鹿盯着那个安静的输入框,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之前江姜就算住院,也会抽空回条消息报平安,这次怎么连个声响都没有?她心里掠过一丝隐约的不安,却又很快按下去——或许是今天治疗太累,已经睡熟了。
她没再多发消息打扰,退出对话框后,随手点开本地书店的推荐帖,可目光落在屏幕上,却没了方才的雀跃,心思总忍不住飘回那个空白的聊天页面。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了震,是林深见的消息:“开门,粥买来了。”
时鹿猛地回神,拢了拢思绪,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
林深见站在门口,把两个保温袋递到时鹿手里,指尖触到她的手时,隐约觉出几分凉。“刚买的,还热着,快趁热吃。”他语气依旧是惯常的利落,没多进房间,只倚在门框上叮嘱。
时鹿接过保温袋攥紧,小声道:“谢谢。”
“吃完早点休息,别想太多。”林深见扫了眼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像是察觉到什么,补充了句,“江姜那边明天一早就去,不会有事的。”他桀骜的眉眼间难得带了点安抚的意味,却没再多问。
时鹿点点头,刚要再说点什么,林深见已经直起身,指了指隔壁的303:“我就在隔壁,有事敲墙或者打电话都行。”说完,便转身带上门,脚步声渐渐远了。
时鹿抱着保温袋站在原地,愣了愣才关上门。她把粥放在桌上打开,热气氤氲上来,可心里那点隐约的不安,还是没散。
时鹿关上门,刚把保温袋放在桌上,手机就又震了震。她拿起一看,是廖涟影发来的消息,字句里带着责备又藏着担心:“你最近怎么回事,一直往外跑,这次还请了这么长的假。”
紧接着又是一条,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半期考试刚结束嘛,想放松,但那里实在是太远了,有点不放心你。”
时鹿盯着屏幕,指尖微微收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敲出几个字:“没事,早点睡吧,我要去睡了。”按下发送后,她直接按了息屏,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也没再等来新的消息。
她拉过椅子坐下,打开保温袋,里面是温热的小米粥和一碟小菜,香气飘了出来,可她却没什么胃口。拿起勺子慢慢舀了一口,粥的暖意滑进胃里,心里的不安和对母亲的愧疚却缠在一起,吃得慢吞吞的,半碗都没下去,就放下了勺子。
时鹿把没吃完的粥盖好放进冰箱,回到床边坐下。窗外的路灯透过薄纱窗帘洒进细碎的光,落在床头那本没翻开的书上。她拿起手机又看了眼,江姜的对话框依旧空白,母亲那边也没再发消息,心里又闷又乱。
说不清是担心江姜的沉默,还是愧疚让母亲挂心,她靠在床头翻了两页书,眼神却总也集中不到文字上。直到困意渐渐涌上来,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前还下意识把手机放在枕边,生怕错过消息。
天刚蒙蒙亮时,门外传来轻叩声,伴随着林深见利落的声音:“时鹿,醒了吗?收拾一下,八点出发去医院。”
时鹿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应道:“知道了,马上好。”她刚要起身,手机突然震了震,是林倦发来的消息:“你们就按照这地址过来吧,方便一点。”后面附了串详细的医院科室和病房号。时鹿立刻回了个“好”,心里的急切又添了几分,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行李箱旁跑,手脚麻利地收拾起要带的东西。
时鹿攥着手机和包,匆匆拉开房门,撞进林深见沉静的目光里。他背着自己的双肩包,手里还拎着一个提前买好的早餐袋,显然等了不少时间。
“收拾好了?”林深见扫了眼她略显凌乱的刘海,没多言,只侧身让出通道,“走吧。”
时鹿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应了声“嗯”,快步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
车子平稳地穿梭在早高峰的车流里,时鹿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指尖一直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没怎么说话。林深见偶尔侧头看她一眼,也只是安静地递过一瓶温热的牛奶,没追问什么。
等两人按照地址赶到医院病房楼,找到对应的病房号时,远远就看见林倦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头发也有些凌乱,手里夹着一份病历单,神情疲惫得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连有人走近都没立刻察觉。
林深见率先走上前,轻敲了下墙壁:“林倦。”
林倦猛地回神,看到他们时,疲惫的眼底掠过一丝清明,随即微微颔首:“你们来了。”
“江姜怎么样了?”时鹿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急切,脚步下意识往病房门口挪了挪。
林深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病房的玻璃门模糊了内里的细节,却能清晰瞥见病床上躺着的人影,以及周遭缠绕的各式仪器。
林倦垂了垂眼,声音哑得厉害:“医生说是胃癌晚期,没多少时间了。她偶尔会醒,现在刚睡着。”
时鹿猛地攥紧了手里的包带,隔着玻璃怔怔望着病床。往日里爱笑爱闹、总扎着高马尾的江姜,此刻头发几乎被剃光,脸颊苍白得像纸,身形消瘦得撑起不了病号服,各色导管从手臂、胸口延伸出来,连接着旁边滴滴作响的心电图机,绿色的波形有气无力地跳动着。
心头骤然一紧,酸意瞬间涌满眼眶,时鹿下意识捂住嘴,才没让哽咽声漏出来。
林深见站在她身侧,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桀骜的眉眼沉了沉,没说话,只轻轻往她那边挪了半步,无声地挡了些走廊里往来的人流。
林倦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长椅:“先坐会儿吧,等他醒了再进去,别吵到她。”
三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空气沉得像压了层雾。时鹿指尖反复摩挲着包带,目光时不时瞟向病房门,终于先开了口,声音轻得发飘:“之前她还说等出院了要一起去逛书店……”话说到一半就卡了壳,喉间的酸涩堵得她没法继续。
林倦揉了揉眉心,没接话,只望着病房里的身影重重叹气。林深见靠着椅背,视线落在心电图机的方向,往日里桀骜的眼神淡了许多,周身没了平日的锐利,只剩沉默。
不知道熬了多久,林深见忽然轻声开口:“她好像醒了。”
时鹿和林倦猛地抬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病房里,江姜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睛也掀开了一条缝。
时鹿立刻站起身,几乎是小跑着冲过去,却在推病房门时猛地收住力道,轻轻拧开把手,放轻脚步走到病床边,声音柔得像棉花:“江姜?”
林深见和林倦紧随其后,脚步也放得极轻,站在病床另一侧,目光落在江姜苍白的脸上。
江姜的声音裹着呼吸机的气流,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却执拗地吐出两个字:“鹿...鹿...”
时鹿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赶紧用指腹擦了擦,蹲在病床旁时特意放低了身子,声音柔得怕碰碎什么:“我在呢江姜,我和林深见、林倦都来看你了。”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江姜露在被子外的手,那只手瘦得只剩骨头,凉得像冰。时鹿下意识用掌心裹住,试图给她传点温度。
江姜的眼睛半睁着,视线模糊地扫过时鹿,又艰难地转向门口的两人,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呼吸因为这轻微的动作变得急促,呼吸机发出的气流声也重了些。
林倦上前一步,压着声音说:“别说话了,好好歇着,我们就在这儿陪着你。”
林深见站在原地,看着病床上虚弱的江姜,又看了眼蹲在床边强忍哽咽的时鹿,桀骜的眉峰拧得很紧,抬手递过去一包纸巾,动作轻得没声响。
江姜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机的气流声伴着她艰难的吐字,带着明显的哽咽:“没...没想到...你们...还真的...来了......”每说一个字都要费极大的力气,话音落时,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时鹿赶紧握紧她冰凉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她却强忍着哽咽,用力点头:“对呀,我来看你啊。我们说好的,等你好点就一起去逛书店,我还没带你去我找到的那家古籍店呢。”
她故意提起之前的约定,想让江姜宽心,可话音刚落,自己的声音先抖了。
林倦站在一旁,别过脸擦了擦眼角,再转回来时,语气尽量放轻松:“等你好起来,想吃什么玩什么,都依你。”
江姜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呼吸机的管子随着动作晃动,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江姜!”时鹿吓得紧紧攥住她的手,声音都在发颤,眼眶里的泪汹涌而出,一时竟慌得不知道该做什么。林倦往前冲了半步,伸手想去扶,却又怕碰着她身上的仪器,只能急得在病床边打转,声音沙哑:“医生!快叫医生!”
混乱中,林深见立刻稳住心神,大步跨到床头按下呼叫铃,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别慌,护士马上就来。”他沉声道,目光扫过时鹿发抖的肩膀,下意识伸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背,给了个无声的安抚。
不过片刻,几名医生和护士就拿着器械匆匆赶来,迅速围在病床边检查。“准备手术,推去急救室!”为首的医生一声令下,护士立刻整理好仪器和病床,推着江姜往门外走。
时鹿下意识要跟上去,却被林倦拦住:“我们在外面等,别打扰医生。”
三人站在急救室门外,红色的警示灯亮得刺眼。时鹿靠在墙上,双手紧紧交握,指节泛白,脑海里全是江姜咳嗽时痛苦的模样,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着,又酸又疼。她想起以前三人一起在校园里说笑的日子,江姜总是最活泼的那个,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甚至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只能在心里反复祈祷。
林倦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满脸疲惫与焦灼,嘴里喃喃着:“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林深见站在时鹿身侧,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她肩上——走廊里的风有些凉,他怕她冻着。他往日桀骜的眼神此刻沉得厉害,却始终没离开急救室的门,偶尔侧头看一眼时鹿泛红的侧脸,会悄悄往她那边挪半步,用身形替她挡去些许往来的目光,无声地陪着她等待。
急救室的灯依旧亮着,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
急救室的红灯在走廊尽头投下冷硬的光,空气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浓得让人窒息。
时鹿靠在墙上,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才勉强稳住发抖的身子
林倦蹲在离门口两步远的地方,背脊绷得笔直,双手用力抓着头发,指节因为发力而泛白。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的青黑又重了几分,之前强撑的镇定早已碎裂。“都怪我……”他低声喃喃,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要是我早发现她不对劲,要是我逼她早点检查……”话语里满是自责,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掉泪,只有肩膀控制不住地轻颤。
三人各占一隅,却都被同一份焦灼揪着心。偶尔有护士匆匆走过,脚步声格外清晰,却没人开口说话,只有急救室里隐约传来的仪器声,和红灯一起,拉扯着每一秒漫长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