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回响》惑得

1、染血的名片

　　冰冷的雨点敲打着窗户，汇聚成了水痕，模糊了外面的城市夜景。这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灯的光线白得没有一丝温度，映照着寥寥无几的货架和更少的顾客。

　　白琛珉站在饮料柜前，指尖划过一罐罐冰凉的饮料，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外面那个湿冷的世界与他毫无关系。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外衣，拉链严实地拉到锁骨位置，身形挺拔，眼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冷冽，像终年不化的雪峰。

　　他不需要购买任何东西，只是在这里躲避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同时，也在等待。等待某些“东西”找上门来。

　　就在这时，便利店自动门“叮咚”一声滑开，带进一股潮湿的冷气和……一个过分活跃的存在。

　　“哇哦，这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一个清朗带着点戏谑意味的男声响起，语调轻快，与这沉闷的环境格格不入。

　　白琛珉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饮料柜上。但他的眼角余光，已经将来人的轮廓勾勒清楚。

　　是个很高大的男人，穿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衣服，肩头被雨水浸湿了一片。他长相极为出色，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角天然带着点上翘的弧度，即使不笑也显得有几分玩世不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明亮，像是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探究的兴趣，此刻，这兴趣正毫不掩饰地落在白琛珉身上。

　　那男人径直走到白琛珉旁边的货架，随手拿了包烟，然后侧过头，目光直白地打量着白琛珉的侧脸。

　　“嘿，朋友，借个火？”他晃了晃手里的烟盒，语气自然得像是遇到了老熟人。

　　白琛珉终于动了，他缓缓转过头，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他的眼神很冷，没什么情绪。

　　“不抽烟。”声音也是冷的，没什么起伏。

　　男人非但没觉得被冒犯，眼中的兴味反而更浓了。“可惜了，”他耸耸肩，自顾自地将烟收进口袋，“我看你站在这儿，还以为同道中人呢。纪澈临。”他伸出手，自我介绍道。

　　白琛珉的目光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去握。“没必要。”

　　纪澈临悻悻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笑容不变：“这么酷？行吧。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意味，“这地方挺无聊的，对吧？除了灯亮点，跟那些‘场景’里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假的。

　　这句话像一枚细针，刺破了便利店平静的表象。

　　白琛珉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不再是全然的冷漠，而是多了几分审视。他重新看向纪澈临，这一次，看得更仔细了些。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气息，一种经历过生死轮回、见识过异常之后的松弛与警觉并存的气息。他是“同类”。

　　“白琛珉。”他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里，遇到一个能理解你处境的人，本身就是一种稀缺资源。

　　“白琛珉，”纪澈临念着这个名字，笑意加深，“好名字。人如其名，又白又……”他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最终眨了眨眼，“……又冷又珉（抿）着。”

　　白琛珉懒得理会他无聊的文字游戏，转回头。也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饮料柜玻璃反射的，收银台旁边的一个小角落吸引。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脏兮兮的塑料筐，里面杂乱地堆着些被人遗落的小物件——一支掉珠的笔，一个印着俗气logo的打火机，半包皱巴巴的纸巾，还有……一张名片。

　　那张名片很普通，白底黑字，但在白琛珉的眼中，它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着，散发着一种不祥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微弱波动。

　　旧物。

　　它出现了。

　　几乎是同时，纪澈临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投向那个塑料筐。“哦？来生意了？”他的语气带着点跃跃欲试。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无声的共识。

　　白琛珉走到收银台，指了指那个塑料筐，“那里的东西？”

　　年轻的店员正低头玩手机，头也不抬：“哦，失物招领，好几天没人要了，喜欢什么自己拿。”

　　白琛珉伸手，精准地捏起了那张名片。触手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名片上似乎还沾着某种黏腻的、尚未干涸的液体，在他的视觉里，那液体呈现出暗红的色泽——血。

　　名片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

　　【鼎盛货运，张强，电话：13XXXXXXXXX】

　　“看到什么了？”纪澈临凑过来，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名片，但在他的视角里，这或许只是一张普通的脏名片。

　　白琛珉：“血。”

　　纪澈临低声道：“看来这位张强先生，结局不太美妙。”

　　话音刚落，白琛珉手中的名片骤然变得滚烫！那股寒意瞬间被灼热取代，眼前的便利店景象开始像接触不良的电视屏幕一样剧烈闪烁、扭曲！灯的光线变得血红，货架上的商品迅速腐败、融化，墙壁剥落，露出后面锈迹斑斑的金属结构。

　　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带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怪味。

　　“修正”开始了。

　　白琛珉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拉扯。他最后看到的是纪澈临同样变得凝重的脸色，以及他毫不犹豫伸过来抓住自己胳膊的手。

　　“抓紧了，小白同志！”纪澈临的声音在空间扭曲的噪音中显得有些模糊，“可别走散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

　　强烈的眩晕感褪去，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

　　白琛珉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昏暗、嘈杂的环境里。空气中弥漫着汽油、汗水、廉价烟草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的复杂气味。耳边是重型卡车的轰鸣声、装卸货物的哐当声、男人的粗声叫骂和偶尔响起的、音质极差的广播声。

　　这是一个大型的物流转运中心，时间是夜晚。高大的顶棚上挂着几盏灯，光线勉强照亮下方堆积如山的货物和穿梭其间的忙碌人影。

　　他和纪澈临并肩站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身后是一排临时搭建的简易工棚。

　　“哇哦，场景切换得够彻底的。”纪澈临松开了抓着白琛珉胳膊的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物流园区？看来这位张强是个货车司机。”

　　白琛珉没说话，他迅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名片。那张沾染“血迹”的名片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联系，他能感觉到，张强的“执念”就缠绕在这个场景的某个角落。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暂时还没有出现明显的“死亡痕迹”，但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和隐隐的、来自胸腔深处的闷痛开始浮现。这是场景负面情绪叠加的初步影响。

　　“先确定循环节点和范围。”白琛珉冷静地开口，声音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有些微弱，但纪澈临听得清清楚楚。

　　“同意。”纪澈临点头，目光扫过那些穿着统一工服、行色匆匆的工人们，“看来我们得融入其中了。不过……”他指了指两人身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衣服，“得先解决下形象问题。”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开着门的工具间上。几分钟后，两个穿着不合身、沾着油污的蓝色工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饶是工装粗糙，也难掩两人出众的气质，只是一个冷得像冰，一个却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

　　“现在像那么回事了。”纪澈临凑近白琛珉，“小白，你说这张强，最后会是怎么死的？车祸？斗殴？还是……更刺激点的？”

　　他的呼吸喷在白琛珉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白琛珉不动声色地拉开半步距离。

　　“找到循环中心就知道了。”

　　两人混入人流，开始观察。这个物流园区面积很大，车辆进进出出，异常繁忙。工人们大多面色疲惫，很少交流，各自埋头干活。

　　循环的迹象很快出现。

　　他们注意到，每隔大约二十分钟，园区入口处就会驶入同一辆红色的重型卡车，车身上印着“鼎盛货运”的字样。同一个穿着旧夹克、身材矮壮的中年男人会从驾驶室跳下来，拿着单据走向同一个办公室。然后，大约半小时后，他会骂骂咧咧地走出来，爬上卡车，将车开到指定的区域等待装卸货。

　　那个男人，就是张强。或者说，是这段记忆场景中，张强留下的残影。

　　“他在为什么事情烦躁？”纪澈临摸着下巴，“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享受工作。”

　　白琛珉的目光则追随着张强进入的那个办公室。办公室的窗户很脏，但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穿着衬衫、梳着头发的男人在指手画脚，似乎在训斥张强。

　　“主管。”白琛珉吐出两个字。

　　“看来我们的张强同志，工作上不太顺心啊。”纪澈临若有所思。

　　第一次循环，他们主要以观察为主。跟随张强的活动轨迹，熟悉物流园区的地形，记下关键地点和人物——暴躁的主管，几个似乎与张强相熟的装卸工，还有一个总是独自坐在角落休息、眼神有些忧郁的年轻工人。

　　当张强再次驾驶那辆红色卡车驶向园区深处，准备进行装卸作业时，场景开始变得不稳定。周围的噪音逐渐扭曲，变成尖锐的耳鸣；灯光开始疯狂闪烁；那些工人们的身影变得模糊、拉长，像一道道扭曲的鬼影。

　　白琛珉感到胸口的闷痛加剧了，呼吸开始有些不畅，仿佛空气变得稀薄。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喉咙，那里似乎有种被无形之物勒紧的错觉。

　　纪澈临的情况也不太好，他皱着眉，活动了一下脖颈和肩膀，低声道：“感觉到了吗？像是被人套了麻袋揍了一顿，浑身骨头都在抗议。”

　　这是“死亡痕迹”在初步显现。张强的死，与窒息和身体创伤有关。

　　“循环要重置了。”白琛珉冷静地判断。

　　果然，眼前的景象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重组。几秒钟后，他们再次回到了那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耳边响起的是刚刚进入场景时听到的、一模一样的引擎轰鸣和广播声。

　　第二次循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