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纸成灰》兰漪漪

7、Chapter 7

　　如果候鸟忘了迁徙的线路，如果季风忘了回归的方向，如果行星忘了运行的轨道……所有应该铭记的东西都忘了，那么我是不是就能够忘了你第一次见你时你哭红的双眼？

　　每个星期四下午对于W大的学生们来说，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下午假。因为这个时间教职工都在各自的学院里开思想政治学习会议，所以没有课程安排白捡来的假期让学生们很高兴。
　　相对于学生的欢天喜地，老师们虽不至于愁眉苦脸，但也不见得会喜欢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学习会议。
　　孙妩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拿着一枝笔像是很认真的在记会议内容，眼角的余光看到旁边坐立不安的顾成灰，低声说：“凳子咬你屁股啦？”
　　顾成灰没回答，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的瞪了她一眼。对于顾成灰没有像往常一样进行攻击型的反击，孙妩有点诧异地扭过头，这才发现顾成灰的脸红扑扑的异常。
　　会议室里开着空调也并不热，孙妩摸了摸顾成灰的额头，“你不舒服？”
　　顾成灰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热。”
　　“嗯哼！”隔着会议室中央摆放的硕大花盆，秦院长往孙妩她们这边看了一下，“有问题的老师不妨站起来大声说。”
　　孙妩忙低下头假装写东西，垂下眼帘的瞬间她没有错过秦院长身边一起看过来的那道视线。孙妩弯起嘴角斜着眼在身边的“鸵鸟”身上溜了一圈，原来这就是你脸红得跟猴子屁股有一拼的原因啊。
　　会议室外面午后的阳光变得有些黯淡，照得人有些懒洋洋的。飘浮在高空中白色的云絮被风扯得一丝一丝的，宛如被撕得破碎的羽毛，绒绒的边缘摸在手里应该会很舒服。
　　多美丽的景物啊，可是用她们的专业术语一说就什么美感都没有了——卷云云体，具有纤维状结构，常呈白色，无暗影，有毛丝般光泽。
　　“小灰！”孙妩在桌子下使劲扯了扯顾成灰。
　　盯着窗外神游天外的顾成灰终于回神了，茫然地转头看着孙妩，孙妩一头黑线地咬牙说：“秦院长点你大名了。”
　　后知后觉的顾成灰用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她抓了抓后脑勺微笑，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傻笑着说：“院长，什么事？”
　　顾成灰见秦院长一脸笑呵呵的样子，显然对她开会走神的事不予追究了，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说；“顾老师，你上次提出要做的东郊大道及其两侧功能区规划景观模拟系统，现在院里已经通过了。你和林教授下去之后好好商量商量，该准备的准备准备，下个星期就可以开始了。”
　　顾成灰楞了一下，没想到院里这么快就批了她的研究项目，只是……
　　“哪个林教授？”她问道。这才是院长话里的关键，她原本是打算和城市区域规划的刘老师带几个研究生做这个项目的，策划提案里并没有写有什么林教授一起参与这个项目。
　　“是我，你有意见吗？”坐在秦院长边上的林故纸挑着好看的眉毛，眼神淡淡的看了过来。
　　顾成灰抬头瞪着林故纸，有点生气，但是嘴里却很没志气地说：“没……没意见。”
　　“林教授，等等！”顾成灰叫住正要走进电梯下楼的林故纸。
　　林故纸扭头看向她，微微敞着的衬衣领口擦着他下巴，在纯黑的布料对称下显得脸色挺苍白。他微蹙着眉，“顾老师，有什么事？”
　　顾成灰讷讷了半晌说：“我们做的项目是道路规划，和你学的地质关系不是很大，这个……”
　　林故纸按下下楼的按钮，淡淡的说：“我做任何决定之前都是考虑过的，所以你不必质疑我是否有这个能力把它做好。”
　　“我不是在质疑你的实力，只是……”顾成灰急急地解释着，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自己的意思是什么？是让他不要为了帮自己而选择参与这个和他专业不对口的项目？
　　“只是什么？”林故纸有些不耐地问道，顿了一下又说：“我之所以参与这个项目和你没有关系。”
　　电梯下去又上来了，林故纸迈开脚步走了进去，顾成灰停在电梯外没有跟上去。
　　林故纸看了她一眼，“你不下去？”
　　顾成灰垂眸，轻轻笑了一下，“我还……”
　　“不用说了。”林故纸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按了一下关门。
　　在顾成灰愕然的目光中，电梯关上门一层一层的往下降。
　　我还是要谢谢你。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你的参与，项目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可以得到院里的通过。
　　这是我要说的，你以为是什么？

　　顾成灰刚把开了门的钥匙丢在沙发上，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温文儒雅的青年，他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给人如沐春风的温暖。
　　李明杰，生命科学学院的副教授，孙妩给顾成灰极力推荐的宜室宜家的最佳人选之一，现在就住在顾成灰的楼下。
　　“李老师，有事吗？快请进。对了，还没跟你说谢谢呢。”顾成灰笑着让李明杰进屋，“上次你送来的西瓜我吃了，真的很好吃。”
　　李明杰微笑着摇摇头，他一笑身上就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纯天然的亲切，“我不进去了，我是上来跟你说一下，宠物店的老板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你家毛团很想你了，让你有时间记得去接毛团回家。”
　　毛团是顾成灰养的一只萨摩耶犬，黑漆漆的圆眼睛，雪白的长皮毛，远远看去像个玉雪可爱的球，所以顾成灰把它叫做毛团。
　　顾成灰第一次见到毛团是在大学毕业的旧物跳蚤市场上，那时的毛团还才刚刚出生没多久。因为毛团的主人要毕业了，没办法带着它一起去工作，所以拿出来卖掉。
　　当时顾成灰觉得这只雪白的小狗可爱就抱着玩了一会儿，结果她要走的时候小狗还一直跟着她，它仰着头望着她眼巴巴样子可怜极了。顾成灰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心疼，一咬牙就买了下来。
　　这之后读研究生乃至工作以后，毛团一直跟在她身边，陪她度过一段最艰难最孤单的年华。
　　开学初因为刚担任辅导员事情比较多，没时间来照顾毛团就托给宠物店代养一段时间，可是粗心大意的顾成灰竟然忙着忙着就把去接毛团回家的事忘了。
　　“哦，毛团，妈对不起你！”顾成灰拍着自己的额头大呼惭愧，自己这段时间忙得手忙脚乱居然把毛团给忘了，毛团呆在宠物店大概有一个月了吧。
　　“你晚上还有事吗？晚上我要去一趟宠物店，要不你和我一起去，顺便接毛团回来？”李明杰建议道。
　　顾成灰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我去换个衣服，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李明杰笑着说：“好的，你慢慢来，不急在这一刻。”

　　谢过宠物店的老板，毛团撒欢地扯着顾成灰往外跑，在笼子里被人关了近一个月看见自由能不撒欢吗？
　　顾成灰蹲下身一手抱着毛团的脖子，一手抚摸着毛团的皮毛，“毛团，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次……呃，没有下次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那里了。”
　　和人一样，狗也是害怕寂寞的动物。宠物店里虽然会有良好的照顾，也有其他的狗寄养在那里，毛团不至于孤零零的，但是它会有一种被主人抛弃的感觉，在顾成灰刚刚看到毛团的第一眼就能体会到。
　　那么的孤单，那么的无望，就像所有人都离开了，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等待，等待着有人能够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安定的家。
　　拿着喂鱼的饲料走出宠物店的李明杰看着不远处抱着毛团哭得一塌糊涂的顾成灰，无奈的笑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说哭就哭呢？
　　“擦擦，鼻涕都要流到毛团身上了。”
　　顾成灰接过李明杰递来的纸巾擦了擦脸，笑着说：“让你看笑话了，我本来不爱哭的，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毛团孤孤单单的被关在笼子里一个月就难过得想哭。”
　　抬起的笑脸带着未干的泪痕，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细碎如钻的光芒，犹如倒影着九天银汉的星空。
　　那一瞬间李明杰觉得自己的心一沉，像是被重物敲击的感觉，手不由自主想去触摸那眼眸里一片璀璨的晶莹是不是真的。
　　见李明杰不说话，只是伸手指着自己的脸，顾成灰疑惑地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李老师？”
　　李明杰回神，有些尴尬地放下手微笑，“没什么，还以为有纸屑粘在你脸上，是我看错了。”
　　“哦，那回去吧。”顾成灰蹲在地上亲昵地摸摸毛团的头，对李明杰笑着说。
　　正要站起来的时候，顾成灰突然感觉到前面有一道灼人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沿着视线抬头看过去，居然是林故纸。
　　他的脸色看上去冰冷而阴沉，僵直的身体逸散出来的强冷空气简直可以把周围的三丈内的事物冻结成冰。
　　“小林子，快走啊，让美女久等就是你的过错了。”徐政一回头看到林故纸走着走着就停在路边不走了，就回来拉他。
　　还没碰着林故纸的衣角，徐政就冷得不禁打了个哆嗦。见林故纸脸色有异，就顺着身旁这台强大的制冷器的视线看过去，视线的终点是一个抱着宠物狗蹲在地上的女孩子。
　　“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徐政仔细地看了看，不怎么样啊，长得也就中人之姿吧，看起来像个稚气未脱的学生。他又看了几眼，等等……
　　“这女孩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徐政自言自语道。
　　“我看只要是美女你就觉得眼熟吧。”王瑶一手搭在徐政的肩上，长叹一声，“哎，我说大徐，现在已经不流行宝哥哥那一套把妹的套路了，下次换个有新意的行不？”
　　顾成灰傻傻地看着不远处表情冷漠的林故纸，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结果林故纸转身就走了。
　　“怎么了？看到熟人了？”李明杰柔声问，那个人他也看见了。当然，他再怎么神经迟钝也不会感觉不到这么强烈的敌意。
　　顾成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闷闷地说：“他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