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砚台温》灰猫影

3、直播间里的砚台声

　　午休的铃声刚落，林小满就抱着奶茶冲进教室，杯壁上的水珠蹭了温棠一胳膊：“棠棠！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时砚斋门口那家新开的桂花酒酿奶茶，老板说加了他们家特制的桂花蜜，和你直播时讲的古籍里的桂花酿一个味！”

　　温棠慌忙把桌上的直播支架往课本里塞，指尖还沾着刚才调试镜头时蹭到的灰尘。林小满是她转来古镇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性格像后山的太阳花，热热闹闹的，却不知道她藏在书包里的迷你麦克风和补光灯——那是她维持古籍修复工作室运转的全部依仗。

　　“你慢点喝，”温棠帮她擦了擦溅在校服上的奶茶渍，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红绳上，“这红绳怎么换样式了？昨天不是还挂着个小铃铛吗？”

　　林小满晃了晃手腕，红绳上坠着个小小的木质砚台吊坠，雕得憨态可掬：“是时砚斋的陆爷爷送我的！昨天我去买桂花糕，看见陆爷爷在修砚台，就蹲在旁边看了会儿，他说我乖，就把这个送给我了。对了，你知道吗？陆爷爷说，时砚斋马上要被开发商拆了，陆时砚正到处凑钱呢！”

　　温棠手里的奶茶杯猛地一沉，杯盖差点弹开。她想起昨天陆时砚裤腿上的金属碎屑，想起他指甲缝里的墨渍，原来他偷偷摆弄砚台，不是兴趣，是在想办法保住时砚斋。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温棠强装镇定地吸了口奶茶，桂花的甜香里竟带着点涩味，像时砚斋门口落了霜的桂树叶。

　　“全校都知道啦！”林小满往椅背上一靠，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昨天开发商的人去时砚斋闹，陆时砚直接拎着块砚台就冲出去了，说谁敢拆就把砚台砸在谁身上。后来还是教导主任去解围的，听说陆爷爷气得当场就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呢。”

　　温棠的心猛地揪紧，她想起昨天陆时砚在教室后门修钢笔时的样子，他握着刻刀的手稳得惊人，可提到父亲反对他制砚时，指尖却微微发颤。原来这个总装得冷淡的男生，早就在独自扛着保住时砚斋的压力。

　　“对了，”林小满突然戳了戳温棠的胳膊，“学校不是要搞非遗进校园活动吗？听说赢了有奖金，还能请专家来给项目背书。你说陆时砚会不会报名制砚？要是他能拿奖，说不定开发商就不敢拆时砚斋了！”

　　温棠的指尖在奶茶杯壁上划出一道水痕。她想起自己的直播账号，粉丝虽然只有五万多，可每次讲古籍修复，总能引来不少文化博主转发。如果她把陆时砚制砚的过程拍下来，说不定能帮他吸引更多关注，可她又怕暴露自己的博主身份——毕竟她在镜头前总是自信从容，现实里却连和陌生人说话都要犹豫半天。

　　“你在想什么呢？”林小满晃了晃她的胳膊，“放学要不要去时砚斋看看？我听说陆时砚每天放学都会回去磨砚台，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呢！”

　　温棠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陆时砚从教室外走进来。他的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里面的白衬衫领口沾着点灰，像是刚从医院回来。林小满看见他，立刻闭了嘴，用胳膊肘碰了碰温棠，眼神里满是“你快看”的兴奋。

　　陆时砚走到座位旁，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往桌上一放，包口露出半截砚台，边缘还缠着圈纱布。他见温棠和林小满都盯着他的包看，耳尖微微发红，把包往桌下塞了塞：“你们……有事吗？”

　　“我们想去时砚斋帮忙！”林小满抢在温棠前面开口，声音脆生生的，“听说陆爷爷住院了，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们可以帮你扫地、擦砚台，还能帮你看店呢！”

　　陆时砚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温棠身上，像是在等她的反应。温棠的心跳莫名快了些，她想起书包里的直播设备，要是能去时砚斋，说不定能拍到陆时研制砚的过程，可她又怕被发现自己的秘密，手指不自觉地绞起了校服下摆。

　　“不用麻烦你们，”陆时砚的声音很轻，“我自己能应付。”他说完就拉开椅子坐下，从帆布包里掏出块砚台放在桌上——那是块还没完工的砚台，石材是青灰色的，上面刚勾勒出一半的棠花纹路，和温棠那块残砚上的纹路很像。

　　林小满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温棠用眼神制止了。她知道陆时砚的性格，他不想麻烦别人，就算真的需要帮忙，也不会说出口。就像他明明在为时砚斋的事发愁，却在课堂上装作若无其事，还帮她讲解数学题里的“砚台逻辑”。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林小满恋恋不舍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临走前还冲温棠挤了挤眼，意思是“放学记得叫我”。温棠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低头摆弄砚台的陆时砚，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下午的历史课讲的是古代手工业，老师在黑板上放了张砚台的图片，问谁知道这是什么砚台。温棠刚想举手，就听见陆时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端砚，宋坑的。你看砚台边缘的石眼，呈椭圆形，颜色是深褐色，这是宋坑端砚的典型特征。”

　　老师惊讶地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陆时砚的指尖在课本上轻轻划着，声音很稳：“我爷爷是制砚的，我从小就跟着他认砚台。”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飞快地闭了嘴，耳尖又泛起了红——这是他第一次在班里提起自己的家庭，像是终于愿意把藏在心里的秘密，露出一点点边角。

　　温棠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就像时砚斋里那些被精心打磨的砚台，只要找到合适的角度，就能看见里面温润的光。

　　放学后，温棠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陆时砚：“你等一下。”她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锦盒，里面装着半块磨好的墨锭，“这个给你，是我外婆留下的，磨出来的墨很细，适合刻细花纹路的砚台。”

　　陆时砚的目光落在锦盒上，瞳孔微微缩了缩：“这是徽墨，至少有二十年了，你真的要给我？”

　　“反正我留着也没用，”温棠把锦盒往他手里塞，“你用来刻砚台，总比放在我这里积灰好。对了，林小满说想去时砚斋帮忙，要是你需要的话，我们……”

　　“谢谢你们。”陆时砚打断了她的话，指尖握着锦盒，指节微微发白，“但我真的能应付。等爷爷出院了，我请你们吃时砚斋的桂花糕。”他说完就转身往教室外走，帆布包上的砚台图案在夕阳下晃了晃，像颗藏在口袋里的星星。

　　温棠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直播时那个叫“砚台纹”的粉丝。昨天她直播讲完《兰亭集序》，对方发来私信：“我爷爷说，好墨配好砚，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送你一块时砚斋的砚台。”现在想来，那句话里的“爷爷”，说不定就是时砚斋的陆爷爷。

　　“棠棠，你发什么呆呢？”林小满从教室外跑进来，手里拿着个刚买的桂花糕，“我们快去时砚斋吧，说不定能赶上陆时研制砚呢！”

　　温棠被她拉着往校门口走，书包里的直播设备轻轻晃着。她看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陆时砚的背影，忽然觉得，或许她不用刻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能帮他保住时砚斋，就算只是偷偷拍些视频，也足够了。

　　时砚斋的门是虚掩着的，温棠和林小满推开门时，正看见陆时砚蹲在院子里磨砚台。他的校服外套放在石桌上，白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墨渍，手里的墨锭在砚台上慢慢转动，墨香混着桂花的甜香，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陆时砚！”林小满率先喊了一声，“我们来帮你啦！”

　　陆时砚抬起头，看见她们，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都说了不用麻烦你们。”

　　“不麻烦不麻烦！”林小满已经冲到石桌旁，拿起块抹布就开始擦砚台，“我可是擦桌子小能手，保证把你的砚台擦得锃亮！”

　　温棠站在门口，没敢进去。她的目光落在陆时砚手边的砚台上，那是块刚刻了一半的棠花砚，石材和她那块残砚一模一样，边缘的纹路已经刻得很清晰，像极了古籍里画的棠花图案。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陆时砚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进来吧，院子里的桂花落了一地，帮我扫扫就行。”

　　温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她从墙角拿起扫帚，慢慢扫着地上的桂花，目光却忍不住往陆时砚的方向瞟。他磨砚的动作很稳，墨锭在砚台上转一圈，墨汁就晕开一点，像把夕阳的光都揉进了砚台里。

　　“棠棠，你快看！”林小满突然举着块小砚台跑过来，“陆时砚说这个送给你，说是和你那块残砚配套的！”

　　温棠接过砚台，指尖刚碰到石材，就愣住了。砚台的边缘刻着和她那块残砚一模一样的老印章，只是这方砚台是完整的，上面还刻着朵小小的棠花，花瓣上的纹路细得像发丝。

　　“这是……”温棠抬头看向陆时砚，声音有些发颤。

　　“我爷爷说，这方砚台和你那块残砚是一对，”陆时砚的耳尖微微发红，“当年你外婆买走残砚后，爷爷就一直把这方留着，说等有机会，要把它们凑成一对。”

　　温棠握着砚台的手轻轻发抖，墨香从砚台里渗出来，混着桂花的甜香，让她想起外婆生前教她磨墨的样子。那时外婆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在砚台上慢慢转动墨锭，说“好砚台要配好墨，好故事要慢慢讲”。

　　“对了，”陆时砚突然从石桌上拿起个手机，屏幕上是温棠的直播界面，“你就是那个‘棠棠修复师’吧？我爷爷每天都看你的直播，说你讲的古籍修复技巧很实用。”

　　温棠的心跳瞬间停了一拍，手里的砚台差点掉在地上。她看着陆时砚手机屏幕上的直播画面，自己正举着块残页讲解修复技巧，背景里隐约能看见时砚斋的门帘——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温棠的声音有些发慌，“我只是怕你觉得我在利用时砚斋做直播……”

　　“不会，”陆时砚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很认真，“我爷爷说，你的直播让更多人知道了古籍修复，也让更多人知道了砚台的重要性。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帮我拍个制砚的视频？我想参加非遗活动，说不定能拿到奖金，保住时砚斋。”

　　温棠看着他眼里的期待，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她想起自己开直播的初衷，就是想让更多人关注古籍修复，关注这些快要被遗忘的传统手艺。而现在，她有机会帮陆时砚，帮时砚斋，帮那些像砚台一样温润的传统手艺，她怎么能拒绝？

　　“我愿意，”温棠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热，“我不仅帮你拍视频，还帮你宣传，让更多人知道时砚斋的砚台有多好！”

　　陆时砚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像被阳光照透的砚台，温润又明亮。林小满在一旁欢呼起来，手里的抹布挥得像面小旗子：“太好了！我们一起帮时砚斋！我负责拉票，棠棠负责拍视频，陆时砚负责制砚，我们肯定能拿奖！”

　　夕阳透过时砚斋的木窗，落在三人身上，院子里的桂花被风吹起，落在砚台上，落在直播设备上，落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温棠看着陆时砚重新拿起刻刀，在砚台上刻下一朵完整的棠花，忽然觉得，那些藏在古籍里的故事，那些刻在砚台上的纹路，还有她和陆时砚、林小满的相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她悄悄从书包里拿出直播支架，调试好镜头，对准了陆时砚刻砚的手。镜头里，刻刀在石材上慢慢游走，棠花的纹路一点点清晰起来，墨香混着桂花的甜香，透过镜头，传到了屏幕另一端——那里，有无数双期待的眼睛，正等着看见这方砚台，这个故事，这个充满希望的江南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