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服从》一梦霜

4、暗流涌动

　　接下来的几天，执律司七层仿佛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期。
　　二队在寻枫的带领下，高效地处理着“毒蝎”案的后续事宜。报告、证物整理、与其他部门的协调……所有工作都井井有条。寻枫展现出了与他战斗风格截然不同的另一面：缜密、细致，对规章流程了如指掌，仿佛他早已在执律司工作多年。
　　队员们对他的态度，在沉默中发生着缓慢的转变。雷克斯依旧话不多，但执行命令时不再有丝毫拖沓，甚至主动承担了一些重活。李文提交的战斗报告客观详尽，虽然没有刻意吹捧，但对寻枫在关键时刻的决策和行动给予了准确描述。陈阳则几乎成了寻枫的忠实粉丝，眼里充满了对强者的崇拜。只有林玥，依旧保持着那份疏离的观察姿态，但她的专业能力无可挑剔。
　　然而，寻枫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视线”。
　　并非来自他的队员，而是来自更高处。纪砚臣的监控，如同无声的蛛网，笼罩着他的日常工作。他使用的内部系统、调取的档案、甚至通讯记录，必然都处于被审查的状态。他对此心知肚明，却表现得毫无察觉，一切行为都恪守着一位新晋队长的本分。
　　他像一个最优秀的演员，完美地扮演着“寻枫”这个角色——一个能力出众、背景有些许灰色、急于在新岗位上证明自己的年轻人。
　　这天下午，在完成了一批证物的归档后，二队办公室难得有了一段空闲时间。
　　雷克斯一边擦拭着他的重装冲击锤，一边忍不住开口："说起来，队长，你以前在外面混的时候，听说过'枭烬'吗？"
　　寻枫正在整理文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听说过一些。一个很活跃的独立小队，几年前在圈子里名气不小。"
　　"何止名气不小！"陈阳立刻来了精神，双眼放光，"我还在训练营的时候就听过他们的传说！据说他们完成过好几个不可能的任务！队长'夜枭'褚判宗，副队'隼'……呃，真名没人知道，还有'玄刃'、'锐'和'影'！个个都是好手！"
　　李文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补充："根据有限的公开情报分析，'枭烬'小队以高效率和高完成率著称，特别擅长处理涉及超常规能力的棘手事件。但在三年前，该小队突然从所有活动中消失，原因不明。有传言说是全员覆灭，也有说是解散隐退。"
　　林玥安静地坐在角落保养着她的狙击枪，但在听到"枭烬"这个名字时，她的动作也微微放缓，似乎在倾听。
　　寻枫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他当然知道"枭烬"。那不只是他听说过的名字，那是他曾经的家。
　　他还记得褚判宗——那个如师长又如父亲的男人，在雨夜的巷子里向他伸出手："小子，有点意思。跟我走吧，给你个能堂堂正正打架，还能吃饱饭的地方。"
　　他记得代号"玄刃"的宋祗为，那个笑容明媚如火的男生，总能用精准的枪法为他们扫清障碍，却在一次看似普通的任务中能力突然失控暴走，最终力竭而亡。
　　他记得沉默寡言的"锐"，永远可靠地守在队友身后，却死于一场"意外"的仓库爆炸，尸骨无存。
　　他记得狡黠敏锐的"影"，擅长渗透和情报，总能在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却在一次潜入任务中彻底"失踪"。
　　最后，是褚判宗……他敬若父亲的队长，被人在一个废弃码头找到，遗体被破坏得几乎无法辨认。
　　不是偶然。绝不是。那些破碎的线索，含糊的警告，最终都隐隐指向了一个方向——执律司。
　　"确实很可惜。"寻枫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听说他们很强。"
　　"何止是强！"雷克斯重重放下冲击锤，"当年暗巷最大的帮派'血刃'，就是被他们一夜之间端掉的！那战绩，到现在都没几个小队能比！要是他们还在……"
　　要是他们还在，他也许就不会失去那些视若家人的伙伴。寻枫在心中默默接上这句话。
　　就在这时，寻枫的个人终端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沉寂。是最高执行官办公室的召见通知。
　　纪砚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没有穿制服外套，只着一件熨帖的白色衬衫，勾勒出宽阔的肩背线条。他示意寻枫坐下，然后将一份档案推到他面前。
　　“一个新任务。”纪砚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波澜，“暗巷最近不太平，几股势力在争夺地盘，摩擦升级。情报显示，可能有违禁武器流入。你的二队，负责初步侦查和风险评估。”
　　“暗巷”，是城市边缘一个著名的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是“外面”的典型缩影。将这种任务交给二队，既是对他们能力的考验，也像是一种……针对寻枫过往经历的刻意安排。
　　寻枫拿起档案，快速浏览着。他的表情专注而认真，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明白，长官。我会尽快制定侦查计划。”他公事公办地回应。
　　纪砚臣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那盆冷杉上，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对暗巷很熟悉？”
　　来了。
　　寻枫心中警醒，面上却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沉吟：“算不上熟悉，长官。以前在……那边的时候，接触过一些从‘暗巷’流出来的情报和货品，对那里的基本规则和几个主要势力的名字，略有耳闻。”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过往”，又将其限定在有限的范围内。
　　“哦？”纪砚臣转过视线，那双深眸中带着探究，“听说暗巷里有个叫老鬼的情报贩子，消息很灵通，但行踪诡秘。你在那边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
　　寻枫的心脏猛地一跳。“老鬼”，他何止听说过。那是他在灰色地带时，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渠道，甚至可以说，是少数几个知道他部分真实面目的人之一。纪砚臣是随口一问，还是意有所指？
　　他控制着面部肌肉，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然后摇了摇头：“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没直接接触过。据说找他买消息，价格高得离谱，而且要看缘分。”
　　他撒了谎。语气自然，眼神坦诚，没有任何心虚的迹象。
　　纪砚臣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节奏仿佛敲在寻枫的心上。办公室内，那股冰冷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弥漫着，带着一种冷静的压迫感，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
　　寻枫全力收敛着自身的气息，将平和与沉稳维持到极致。
　　“是吗。”
　　纪砚臣最终只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又似乎完全没有相信。“任务时限一周。我要看到有价值的情报。”
　　“是，长官。”寻枫起身，敬礼，然后转身离开。
　　直到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寻枫才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用指尖极快地按了一下眉心。刚才那片刻的对抗，依然让他感到一丝疲惫。纪砚臣的试探，越来越具针对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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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二队区域，寻枫立刻召集队员，分派侦查任务。
　　“雷克斯，陈阳，你们一组，负责东区，重点排查武器黑市和酒吧流言。”
　　“李文，林玥，你们一组，负责西区，注意观察那几个主要帮派的动向和边界变化地下。”
　　“我单独行动，摸一下中轴线的情报网。”寻枫下达指令。
　　“队长，你一个人太危险了！”陈阳忍不住担心道。
　　“人多眼杂。”寻枫语气平淡，“我对那种环境更适应。”
　　他没有明说，但队员们似乎都理解了他指的是其“外面”的经历，不再多言。
　　当天夜里，寻枫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劲装，融入了“暗巷”斑驳陆离的夜色中。这里与他记忆中相差无几，肮脏、混乱、空气中充斥着劣质酒精、汗水和腐败物混合的刺鼻气味。霓虹灯牌闪烁着暧昧而危险的光芒，将行人脸上或贪婪或麻木的表情映照得光怪陆离。
　　他像一道影子，在狭窄的巷道和拥挤的场所间穿行，敏锐地捕捉着流动的信息碎片。他熟悉这里的规则，知道如何与那些躲在阴影里的角色打交道，用隐晦的手势、特定的暗语，甚至是符合此地风格的、细微的挑衅与试探，来换取只言片语的情报。
　　他确实在调查违禁武器，这是任务。但同时，他也在利用这次机会，做一件更重要的事——尝试联系“老鬼”。
　　纪砚臣白天突然提起“老鬼”，绝非偶然。他必须确认，这仅仅是试探，还是纪砚臣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甚至……“老鬼”已经暴露了？
　　他在几个熟悉的秘密联络点留下了加密的暗号，那是只有他和“老鬼”才懂的约定。做完这一切，他如同滴入大海的水珠，再次隐没于黑暗之中。
　　然而，就在他穿过一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陡然升起。不是纪砚臣那种充满压迫感的审视，而是更阴冷、更粘稠的视线，带着恶意。
　　寻枫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胡同口，不知何时被几个身影堵住了。他们穿着杂乱的服装，但眼神凶狠，身上散发着彪悍的气息，显然是本地的地头蛇。
　　“生面孔啊，朋友。”为首的一个瘦高个，咧着嘴笑着，露出泛黄的牙齿，“在暗巷乱逛，可是要交导游费的。”
　　寻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体内力量微微流转，但表面上依旧平静。“我没钱。”
　　“没钱？”瘦高个嗤笑一声，和其他几人缓缓逼近，“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寻枫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在对方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已然贴近。没有使用任何特殊能力，只是最简洁、最有效的格斗技巧。手刀精准地劈在左侧一人的颈侧，同时膝盖重重顶在另一人的腹部。
　　干净利落，两声闷响，两个身影软倒在地。
　　瘦高个脸色剧变，怒吼着扑上来，拳头带着风声砸向寻枫的面门。
　　寻枫侧身避开，右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的手腕，顺势一拧！
　　“咔嚓！”
　　骨节错位的脆响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清晰。瘦高个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寻枫松开手，看也没看在地上打滚的几人，径直向胡同外走去。自始至终，他的气息都没有丝毫紊乱，仿佛只是随手拍掉了身上的灰尘。
　　他知道，刚才的冲突，很可能已经落入了某些“眼睛”的观察中。无论是纪砚臣安排的眼线，还是暗巷本身的其他势力。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需要展示一定的实力，才能在这里立足，才能接触到更深层的情报。同时，他也要控制好尺度，不能暴露太多。
　　当他回到执律司宿舍时，已是凌晨。他仔细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多出任何不该有的“小玩意儿”，然后才疲惫地坐到床边。
　　通讯器在这时轻微震动了一下，一条来源未知的加密信息跳了出来。内容只有一串看似乱码的字符。
　　寻枫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这是“老鬼”的回复！
　　他迅速解码，信息的内容让他眉头紧锁：
　　【风紧，勿念。旧识托我问你，枭烬的灰，可还烫手？】
　　“枭烬”！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寻枫心脏骤然收缩。“老鬼”不仅确认了联系，还直接点明了他竭力隐藏的过去！更让他心惊的是，旧识？除了“老鬼”，还有谁知道他的来历？这个旧识是敌是友？
　　信息里没有约定见面，只有一句充满警示和试探的问话。
　　风紧，勿念。意味着“老鬼”那边情况不妙，可能已经被监视或处于危险中。
　　寻枫删除了信息，将所有情绪压回心底。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复杂。纪砚臣的试探如影随形，而过去的幽灵，也似乎正从阴影中缓缓浮现。
　　他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这光明的背后，是无数交织的暗流。
　　他是潜入深水的狐狸，本以为目标是唯一的猎人，却发现自己早已置身于一张更大的、由各方势力编织的巨网之中。
　　纪砚臣，“老鬼”，神秘的旧识，以及导致“枭烬”覆灭的元凶……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开始向着执律司，向着他现在的位置，汇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