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泠尘1

19、虚伪

　　深秋的晚风带着几分凉意，卷起街边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霓虹闪烁的商圈。陆执坐在“星隅”餐厅的靠窗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高脚杯壁，杯中的红酒泛起细微的涟漪，像极了他此刻翻涌不定的心情。

　　对面的苏蔓穿着一袭酒红色吊带长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刻意的妩媚，正用银质餐叉轻轻切割着盘中的牛排，动作优雅，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试探：“阿执，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和我见面。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再理我了。”

　　陆执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丝毫温度。半个月前街角咖啡馆的重逢像一根刺，时时扎在他心头，陈砚和林舟并肩而行的画面，还有陈砚看到他时眼中的慌乱与疏离，都成了他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梦魇。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女人。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陆执的声音低沉而冷淡，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他实在没有心情和苏蔓虚与委蛇，若不是苏蔓在电话里说“有关于陈砚的重要事情要告诉你”，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和这个女人有任何交集。

　　苏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她放下餐叉，端起面前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暧昧地看着陆执：“难道没事，我就不能约你出来吃顿饭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以前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不是吗？”

　　“朋友？”陆执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苏蔓，我们之间，早就算不上朋友了。你当初做过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别浪费时间了，如果你只是想叙旧，那我先走了。”

　　他说着便要起身，苏蔓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带着一丝黏腻的温热，让陆执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猛地抽回了手。

　　“阿执，别急着走啊。”苏蔓的声音软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委屈，“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当初不该挑拨你和陈砚的关系。可我也是喜欢你啊，我看着你对他那么好，看着你们那么亲密，我心里难受。我只是……只是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喜欢？”陆执的眼神冷得像冰，“你的喜欢，就是毁掉别人的感情，就是用谎言和算计去挑拨离间？苏蔓，你所谓的喜欢，太廉价，也太肮脏了。”

　　这些日子，陆执无数次回想过去的种种，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那些苏蔓看似无意的挑拨，如今想来都清晰得可怕。他后悔当初自己被工作的压力冲昏了头脑，后悔自己轻易相信了苏蔓的话，更后悔因为那些无稽之谈而怀疑陈砚的忠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做出那些让陈砚彻底失望的事情。

　　如果不是苏蔓在他面前说陈砚和林舟走得过近，说陈砚收了林舟送的昂贵礼物，说陈砚可能早就移情别恋了，他怎么会和陈砚爆发那么激烈的争吵，怎么会说出“你要是想走，我绝不挽留”这样的气话。

　　苏蔓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被陆执毫不留情的话刺得有些难堪。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眼底闪过一丝算计，语气带着几分神秘：“好吧，我不绕圈子了。我今天找你，确实是为了陈砚。我知道，你心里还爱着他，对不对？”

　　陆执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找他，还去他以前常去的地方等他。”苏蔓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可你知道吗？陈砚现在和林舟走得很近，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陆执的声音骤然拔高，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微微凸起。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砚和林舟住在一起了？这怎么可能？半个月前在书店门口，他明明看到陈砚是和林舟分开走的，而且陈砚的公寓他也去过几次，并没有看到林舟的东西。

　　苏蔓看着他震惊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继续说道：“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的。上周我去城西的那个高端小区办事，看到林舟开车送陈砚回家，他们一起进了同一栋楼。我特意打听了一下，那套房子是林舟新买的，房产证上写的是她和陈砚两个人的名字。”

　　陆执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房产证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陈砚真的打算和林舟共度余生了吗？意味着他和陈砚之间，真的彻底没有可能了吗？

　　嫉妒和绝望像潮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陈砚在咖啡馆看到他时的眼神，那样的慌乱，那样的疏离，还有他拉着林舟落荒而逃的背影，原来都不是因为还在乎他，而是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归宿，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阿执，你别太难过了。”苏蔓假惺惺地安慰道，“其实，陈砚也没什么好的。他性格那么倔，又那么敏感，当初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是经常吵架。再说了，他既然能轻易放弃你，选择林舟，说明他对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闭嘴！”陆执猛地打断她，眼神凶狠地看着苏蔓，“你没有资格评价陈砚！当初如果不是你挑拨离间，我们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苏蔓，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

　　虽然心里被苏蔓的话搅得翻江倒海，但陆执还是残存着一丝理智。他知道苏蔓的为人，她向来擅长颠倒黑白，挑拨离间，她说的话未必是真的。

　　苏蔓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到陆执面前：“你看，这是我上周拍的。”

　　照片上，陈砚和林舟并肩走在小区的花园里，林舟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陈砚手里拿着一杯奶茶，两人相视而笑，看起来十分亲密。背景确实是城西的那个高端小区，陆执曾经去过一次，知道那里的安保措施很严，不是业主根本进不去。

　　陆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照片上的陈砚，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轻松，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原来，离开他之后，陈砚真的可以过得这么好。而他自己，却被困在过去的回忆里，日夜饱受思念和愧疚的折磨，像一个跳梁小丑。

　　“现在你相信了吧？”苏蔓收起手机，语气带着几分得意，“陈砚已经彻底放下你了，他现在爱的是林舟。你再怎么等，再怎么找，都是白费力气。”

　　陆执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面前的红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着他的食道，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心底的疼痛。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声音沙哑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执，你等等！”苏蔓连忙起身叫住他，“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不如我们去酒吧坐一会儿？我陪你喝几杯，发泄一下。”

　　陆执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径直朝着餐厅门口走去。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再和苏蔓多说一句话。

　　走出餐厅，深秋的晚风迎面吹来，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陆执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街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只有他，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游魂，四处飘荡。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直到走到一家酒吧门口，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刺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他才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酒吧里光线昏暗，烟雾缭绕，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随着音乐疯狂地扭动着身体。陆执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瓶威士忌，独自喝了起来。

　　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酒精很快麻痹了他的神经，也放大了他心底的痛苦和思念。他想起和陈砚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他们在大学宿舍里偷偷煮火锅，想起他们第一次一起旅行时在海边看日出，想起他们搬进新家时一起布置房间，想起陈砚生病时他彻夜守在床边照顾他……

　　那些温馨的画面，如今想来都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再因为工作的压力而忽略陈砚的感受，一定不会再轻易相信苏蔓的挑拨，一定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他会好好照顾陈砚，会珍惜他们之间的感情，会把他宠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现实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伤害已经造成，裂痕已经存在，再也无法弥补。

　　“帅哥，一个人吗？”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走到他身边，语气暧昧地问道。

　　陆执抬起头，眼神迷离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女人并不气馁，顺势坐在他身边，伸手想要搭在他的肩膀上：“别这么冷淡嘛，我陪你喝几杯？”

　　陆执猛地躲开她的手，语气冰冷地说：“滚。”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恼怒：“神经病！”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陆执没有理会她，继续喝着酒。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苏蔓的话，还有那张照片。陈砚和林舟住在一起了，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让他痛不欲生。

　　不知过了多久，酒瓶已经空了大半。陆执的脸颊通红，眼神更加迷离，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他站起身，想要离开，却因为脚步不稳，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胳膊。陆执以为是刚才那个女人，不耐烦地想要推开，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执，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陆执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苏蔓的身影。他皱了皱眉头，语气含糊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所以跟着你过来了。”苏蔓扶着他，语气带着几分担忧，“你喝得太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陆执挣扎着想要推开她：“不用……我自己能走……”

　　可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苏蔓趁机扶着他，走出了酒吧，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陆执家的地址。

　　出租车行驶在夜色中，陆执靠在座椅上，意识渐渐模糊。他仿佛看到了陈砚，看到陈砚笑着向他走来，伸出手想要拉他。他连忙伸出手，想要抓住陈砚的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陈砚……不要走……”他喃喃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对不起……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苏蔓坐在他身边，听到他梦呓般的话语，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陆执，你是我的，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陈砚那个贱人，他不配拥有你。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陆执家楼下。苏蔓付了车费，扶着醉醺醺的陆执下了车，艰难地把他扶进了电梯。

　　打开房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的摆设和以前一样，只是少了一些陈砚的东西，显得有些空旷。苏蔓扶着陆执走到沙发边，让他躺下。

　　陆执躺在沙发上，依旧在喃喃自语，嘴里反复喊着陈砚的名字。苏蔓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既嫉妒又痛快。她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又从药箱里拿出醒酒药，想要喂陆执吃下。

　　可就在她走到沙发边，想要扶起陆执的时候，陆执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清明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迷离。他看着苏蔓，眼神冰冷地说：“你想干什么？”

　　苏蔓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看你喝多了，想让你吃点醒酒药，喝点水。”

　　“不用了。”陆执挣扎着坐起身，推开她递过来的水杯和药片，“你走吧。”

　　“阿执，我……”

　　“我说，你走吧！”陆执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不想再看到你。如果你再纠缠不休，我就报警了。”

　　苏蔓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没想到，陆执喝了这么多酒，竟然还能保持清醒。她咬了咬嘴唇，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但看着陆执冰冷的眼神，她知道，自己今天再怎么纠缠也没有用。

　　“好，我走。”苏蔓深深地看了陆执一眼，“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陈砚已经不属于你了。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好的人。”

　　说完，苏蔓转身离开了陆执的家，随手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陆执靠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酒精的作用渐渐消退，理智也慢慢回笼。他知道，苏蔓说的话未必是真的，那张照片也可能是断章取义。可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不安和恐慌。

　　他拿起手机，翻出通讯录，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那是陈砚的号码，他曾经拨打过无数次，可自从上次争吵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打过。他犹豫了很久，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始终没有按下。

　　他害怕，害怕拨通之后，听到的是陈砚冰冷的声音，害怕听到陈砚亲口告诉他，他已经和林舟在一起了。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陆执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睛，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本市。

　　他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喂，请问是陆执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语气有些急切。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陈砚先生的朋友。”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陈砚他……他出事了。”

　　陆执的心脏骤然缩紧，声音瞬间变得颤抖：“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今天晚上和朋友聚会，喝了点酒，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车撞了，现在正在市中心医院抢救。”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医生说情况很危急，需要家属签字。可他的家人都在外地，联系不上。他的手机里，你的号码是第一个联系人，所以我给你打了电话。”

　　“什么？”陆执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你说什么？他在市中心医院？哪个科室？抢救室在哪里？”

　　“在急诊科，抢救室三号床。你快点过来吧，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

　　“我马上过去！”陆执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挂了电话，抓起外套，疯了一样冲出了家门。

　　他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消息是不是真的。但他不敢赌，他不能失去陈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立刻赶到医院，守在陈砚的身边。

　　夜色深沉，陆执一路狂奔，拦了一辆出租车，朝着市中心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陈砚，你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就来。你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陆执付了车费，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医院。急诊科的灯光亮得刺眼，他四处张望，焦急地问道：“请问，抢救室三号床在哪里？”

　　“在那边！”护士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方向。

　　陆执顺着护士指的方向跑去，远远就看到抢救室的门口围了几个人。他心里一紧，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请问，陈砚是不是在这里抢救？”他抓住一个男人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男人转过头，陆执认出，他是陈砚的大学同学，叫赵宇。赵宇看到陆执，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是，他还在里面抢救。医生说，他的腿部骨折，头部受到了撞击，还有内出血，情况很危急。”

　　陆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壁上才勉强站稳。腿部骨折，头部撞击，内出血……这些词语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喃喃地说道，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和痛苦。如果他没有和苏蔓见面，如果他早点联系陈砚，如果他能陪在陈砚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陆执，你来了就好。”赵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医生说需要家属签字，可我们联系不上他的家人，只能给你打电话了。”

　　陆执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好，我来签字。”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色凝重地说：“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是！”陆执立刻上前一步，“医生，他怎么样了？”

　　“病人的情况很危急，内出血很严重，需要立刻进行手术。”医生的语气严肃，“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