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泠尘1

18、重逢

　　初冬的午后，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柏油路上，留下斑驳的光影。陆执坐在靠窗的咖啡馆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壁，眼神却有些涣散。

　　对面的苏晴轻声说着最近的工作趣事，语气轻快，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好感。这是母亲托人介绍的相亲对象，家世相当，性格温婉，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合适的一对。陆执拗不过母亲的再三催促，只能硬着头皮赴约，却始终提不起半分兴致。

　　半个月前在陈砚公寓楼下的狼狈纠缠，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那天他在楼道里站了整整一夜，听着门内压抑的哭声，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他把精心准备的饭菜和蛋糕放在门口，卑微地盼着陈砚能多少吃一点，哪怕只是看一眼自己的道歉。可第二天一早，他悄悄回去查看时，袋子已经不见了，只是不知道陈砚是吃了，还是直接丢了。

　　这些日子，他遣散了家里的阿姨，自己学着照顾年糕。那只橘猫像是察觉到主人的落寞，也感应到了陈砚的缺席，变得愈发黏人，总是扒着陈砚以前用过的抱枕，夜里常常蹲在门口喵喵叫，声音委屈又凄凉。陆执看着它，就像看到了无处安放的自己，心里的愧疚和思念日夜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陆执？你在听我说话吗？”苏晴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陆执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抱歉，刚才有点走神了。你说的那个项目，确实挺有意思的。”

　　苏晴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却没有点破，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没关系，可能是我聊得太投入了。这家店的甜点很不错，要不要尝尝他们的招牌提拉米苏？”

　　陆执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他总觉得下一秒，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陈砚已经明确说了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他又何必自欺欺人。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进来，带着几分轻快的笑意。陆执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瞬间就抬起了头，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街角的十字路口，陈砚正站在红绿灯下，身边跟着林舟。

　　陈砚穿了件浅灰色的羊绒衫，外面套着一件驼色的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米白色的围巾，衬得脸色愈发白皙。他微微侧着头，听林舟说着什么，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眼底带着久违的轻松。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干净。

　　陆执的呼吸骤然停滞，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滑落。他多久没见过陈砚这样笑了？最后一次清晰的记忆，还是两人争吵的那个雨夜，陈砚红着眼眶，语气冰冷地说“我们到此为止吧”，那决绝的模样，至今想来仍让他心口发紧。

　　而此刻，陈砚身边的林舟，正自然地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围巾，动作亲昵又自然。林舟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神专注地落在陈砚身上，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珍视和在意。

　　嫉妒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绕住陆执的心脏，密密麻麻地疼。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嫉妒，是他亲手把陈砚推开，是他让陈砚陷入了那段灰暗的日子。可看着陈砚和别人如此亲近，看着那个本该属于他的位置被别人占据，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到窒息。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吗？”苏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来往的行人和车辆。

　　“没什么。”陆执收回目光，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端起咖啡杯，猛喝了一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底的寒意。

　　苏晴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试探着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陆执摇摇头，目光却又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红绿灯已经变了，陈砚和林舟并肩过了马路，正朝着咖啡馆的方向走来。他们似乎要去旁边的书店，脚步不急不缓，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气氛融洽又和谐。

　　陆执的心跳越来越快，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想立刻冲出去，挡在陈砚面前，告诉林舟陈砚是他的，告诉陈砚他还在等他。可理智又死死地拉住他，他清楚地记得陈砚那天冰冷的眼神和决绝的语气，记得自己当初犯下的错误。他不能再打扰陈砚的生活，不能再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就在陈砚和林舟即将走过咖啡馆门口时，林舟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咖啡馆的橱窗：“这家店的咖啡好像口碑不错，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刚好歇歇脚。”

　　陈砚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靠窗的位置，然后，他的眼神骤然定格。

　　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他看到了坐在那里的陆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陈砚的笑容僵在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半个月不见，陆执看起来清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眼底的黑眼圈很重，显然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身形依旧颀长，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而他对面坐着的女人，温婉漂亮，两人相对而坐，看起来像是一对般配的情侣。

　　陈砚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他以为自己已经开始慢慢放下过去，以为在林舟的陪伴下，那些伤痛会渐渐愈合。可再次看到陆执，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绪还是瞬间爆发了出来，思念、委屈、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怎么了？”林舟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就看到了靠窗的陆执。他的眼神微微一沉，随即不动声色地挡在陈砚身前，轻声问道，“认识？”

　　陈砚回过神，连忙收回目光，声音有些发颤：“不……不认识。我们还是去书店吧。”

　　他拉着林舟的胳膊，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离开，不敢再回头看一眼。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控制不住地冲进去，会问出那些明知不该问的问题，会再次陷入那段早已结束的感情里无法自拔。

　　咖啡馆里，陆执眼睁睁地看着陈砚拉着林舟的手快步离开，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那决绝的背影，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他知道，陈砚是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陆执，你到底怎么了？”苏晴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个男人？”

　　陆执没有回答，只是端起咖啡杯，一口饮尽。苦涩的咖啡顺着喉咙滑下，蔓延到四肢百骸，却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他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陈砚的眼神，那里面的震惊、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让他既心疼又绝望。

　　“对不起，苏晴，”陆执睁开眼，语气带着歉意，“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苏晴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笑了笑。她看得出来，陆执的心里装着别人，那个刚才匆匆路过的男人，显然就是他的心结。她是个通透的人，不愿强人所难，也不愿做别人感情里的替代品。

　　“没关系，”苏晴拿起自己的包，站起身，“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希望你能早日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咖啡馆，没有丝毫留恋。

　　陆执独自坐在原地，看着窗外空荡荡的街道，心里一片荒芜。他拿出手机，翻出相册里陈砚的照片。照片里的陈砚笑得眉眼弯弯，靠在他的肩膀上，阳光正好，岁月静好。那是他们在一起三周年的纪念日拍的，也是他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陈砚的笑脸，陆执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因为工作的压力而忽略陈砚的感受，后悔不该因为苏蔓的挑拨而怀疑陈砚的忠诚，后悔不该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做出那些让陈砚彻底失望的事情。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再那样做。他会好好照顾陈砚，会珍惜他们之间的感情，会把他宠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现实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伤害已经造成，裂痕已经存在，再也无法弥补。

　　他拿起外套，快步走出咖啡馆，朝着陈砚和林舟离开的方向追去。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想再看看陈砚的背影，或许只是想确认他是否真的过得很好，或许，只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能有一个挽回的机会。

　　街道上车水马龙，却早已没有了陈砚和林舟的身影。陆执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挽回那个他视若珍宝的人。

　　与此同时，书店里的陈砚心神不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咖啡馆看到的画面。陆执清瘦的脸庞，落寞的眼神，还有他对面那个温婉的女人，像一根根刺，扎得他心口生疼。

　　林舟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了然。他没有追问，只是走到书架旁，拿起一本画册，递到陈砚面前：“看看这个，莫奈的画册，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

　　陈砚接过画册，指尖有些发凉。他知道林舟是在刻意转移他的注意力，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段时间，林舟一直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尊重他的过去，包容他的情绪，从未有过丝毫的勉强和催促。这样的温柔和体贴，让他感到安心，却也让他更加愧疚——他始终无法彻底放下过去，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感情里。

　　“谢谢你，林舟。”陈砚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歉意，“刚才……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

　　“没关系，”林舟笑了笑，眼神温柔而真诚，“每个人都有过去，都有难以释怀的人和事。我可以等，等你真正放下的那一天。如果你永远都放不下，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林舟的话像一股暖流，温暖了陈砚冰冷的心。他看着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应该珍惜眼前人，应该彻底告别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可心里的那道疤，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却始终无法轻易抹去。

　　“我刚才看到的那个人，是陆执。”陈砚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说道。他不想再对林舟有所隐瞒，也不想再自欺欺人。

　　林舟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我猜也是。他就是你心里那个放不下的人，对吗？”

　　陈砚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们在一起五年，从大学到工作，一起经历了很多。可是后来，因为一些误会和争吵，我们分开了。是我提出的分手，也是我拉黑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想要彻底断了联系。”

　　“我能看得出来，你还爱着他。”林舟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嫉妒，也没有指责，“刚才在咖啡馆，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陈砚没有否认，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确实还爱着陆执，爱到即使被伤害，即使分开了，也无法轻易忘记。可他也清楚地记得那些争吵和背叛，记得自己当初的绝望和痛苦。他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害怕那些裂痕会再次出现，所以他只能选择逃避，选择远离。

　　“爱不等于可以原谅，也不等于可以重新开始。”林舟递给他一张纸巾，轻声说道，“过去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忘记，也不需要强迫自己原谅。你只需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做让自己舒服的选择就好。”

　　陈砚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心里稍微好受了些。林舟的理解和包容，让他感到无比温暖。他知道，林舟是真的为他着想，而不是只想占有他。

　　“我现在很乱，”陈砚坦诚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放下过去，却又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他。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我心里会难受，会嫉妒，可我又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没关系，慢慢来。”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我们可以先不考虑这些，就像现在这样，偶尔出来散散心，聊聊天。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就好。”

　　陈砚点点头，心里的愧疚更深了。林舟越是体贴，他就越觉得自己不该耽误他。可他现在确实无法给出任何承诺，只能暂时这样拖着。

　　两人在书店里又待了一会儿，陈砚渐渐平复了情绪，开始认真地翻看手里的画册。林舟没有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偶尔拿起一本书翻看，气氛安静而和谐。

　　离开书店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林舟提出送陈砚回家，陈砚没有拒绝。车子行驶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轻柔的音乐在流淌。

　　陈砚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溺于过去的回忆里，不能再让陆执影响自己的生活。他需要给林一个机会，也给自一个机会，试着走出过去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

　　可就在车子即将驶入公寓所在的小区时，陈砚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本市。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请问是陈砚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语气有些急切。

　　“我是，请问你是？”陈砚疑惑地问道。

　　“我是市中心宠物医院的医生，”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这里有一只叫年糕的橘猫，紧急送医了，它的主人留的紧急联系人是你，所以我给你打个电话。”

　　年糕！

　　陈砚的心脏骤然缩紧，声音瞬间变得颤抖：“年糕怎么了？它出什么事了？”

　　“它急性肠胃炎发作，还伴有严重的脱水症状，现在情况不太好，需要立刻手术，但是它的主人还没赶过来，手术同意书需要你签字确认，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我马上过去！”陈砚几乎是立刻说道，然后报出了自己的位置，“麻烦你们一定要尽力救治它，我很快就到！”

　　挂了电话，陈砚的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手机，身体因为担心而微微颤抖。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舟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问道。

　　“年糕病了，很严重，需要手术，”陈砚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必须马上过去宠物医院。”

　　“别急，我送你过去。”林舟立刻调转车头，朝着市中心宠物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他一边开车，一边安慰道，“别担心，年糕一定会没事的。”

　　陈砚点点头，心里却一片慌乱。他想起年糕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想起它总是黏着自己的样子，想起陆执说它每天都在等自己，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他后悔自己这么久都没有去看它，后悔当初狠心离开，让它承受这样的痛苦。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抵达了市中心宠物医院。陈砚推开车门，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医院。

　　“医生！我是年糕的紧急联系人，它怎么样了？”

　　接待台的护士连忙领着他来到手术室门口，医生正在里面忙碌。

　　“陈先生，你来了。”刚才打电话的女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年糕的情况比较危急，急性肠胃炎引发了并发症，我们已经在尽力抢救了，但是手术风险比较高，需要你签字确认。”

　　陈砚接过手术同意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风险提示，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泪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拜托你们，一定要救救它。”陈砚的声音带着恳求。

　　“我们会尽力的。”医生点了点头，转身重新走进了手术室。

　　陈砚靠在墙壁上，缓缓滑落在地。他双手抱头，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担忧。如果年糕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林舟走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他。

　　就在这时，医院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正是陆执。

　　他的头发凌乱，大衣上沾着灰尘，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看到坐在地上的陈砚，他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快步跑了过去。

　　“陈砚！你也来了！年糕怎么样了？”陆执的声音带着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陈砚抬起头，看到陆执风尘仆仆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看向手术室紧闭的大门。

　　陆执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知道，手术还在进行中，这意味着年糕的情况还没有好转。

　　“都怪我，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它。”陆执蹲下身，双手插进头发里，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和痛苦，“它这些天一直不怎么吃东西，我以为只是想你，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如果我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