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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嫡女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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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夜沉得像墨。
陆如瑾坐在闺阁深处,纱帐垂落,檀香未熄。
她身上的药香还未散,手指却在微微颤。
祠堂上那句回荡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缠绕——
“嫡庶斗,男人笑。”
这七个字,像一根细针,刺进她的心底,越想拔出越疼。
她从小被教导:
嫡女为天,庶女为地;
嫡女承宗,庶女为奴;
嫡女的气度、德行、端庄,是天命的赐福。
可那天,她几乎死在这“赐福”里。
她想起昏迷时的梦。
梦里有冰冷的水、撕裂的痛,还有一个声音在说:
“你不能请医,女子的身子要守清仪。”
——她在死与活之间挣扎时,礼法却只在意“仪”。
那一刻,她第一次恨。
她恨那句从未质疑过的《嫡经》,
恨那本从幼时就被强迫背诵的书,
恨那些让她跪得太久的神像。
而依萍的那句话,如同有人在她心里劈开一道缝。
她忽然开始问:
“我真比她高贵吗?”
“若她不能进正厅是命,那我不能看病又是什么?”
“若嫡庶是天定,为何我也痛苦?”
问题一旦生出,就再也压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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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走到窗前。
月光像一层冷霜,洒在青石地上。
她看到远处的庶院。
那是依萍暂住的地方。
窗户紧闭,却有微弱的烛光在闪。
那光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
陆如瑾忽然想到,或许那盏烛火,就是她的心——
她活在金笼之中,却第一次渴望那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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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
母亲来探视,言语依旧柔和却充满训诫:“昨夜的事你都看见了吧?那依萍心生邪念,你莫要受她蛊惑。嫡庶有别,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
陆如瑾垂眸,轻声应着:“是。”
但她的手却紧握成拳。
母亲离开后,她取出枕下的小册子。
那是她偷偷誊抄的《嫡经》。
每一页都被她写满了批注——
旁边画着线条、问号,还有一个个被她用笔狠狠划掉的“顺命”“卑服”“清仪”。
她开始重读那些被灌输的文字。
第一次,她不是背诵,而是怀疑。
“为何嫡女要以夫为天?为何庶女要以嫡为命?”
“若神真公,何以只立一等?”
“为何我们要争‘位’,而不是争‘心’?”
她越读,心越乱,却也越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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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她走到依萍房前。
门未关。
依萍正伏案写字。
烛光映出她的侧影,坚韧又安静。
陆如瑾轻声道:“你写什么?”
依萍抬眼:“写我自己的经。”
“自己的……经?”陆如瑾怔住。
依萍微笑:“他们说经是神写的,可我觉得,凡有思的心,皆能书经。”
她递出一页纸。
上面写着:
“若天不公,毁天亦可;
若人不平,改人亦然。”
陆如瑾看了许久,低声说:“你不怕死吗?”
依萍淡淡答:“怕。可更怕一生都不活。”
那一刻,陆如瑾的眼神变了。
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在火中行走的人,身后燃着她不敢想的自由。
她轻声问:“若有一日……我也想活该怎么办?”
依萍看着她,认真地说:
“那就从今天开始,学会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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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陆如瑾独自一人回房。
她重新点燃香炉,却没有诵《嫡经》。
她合上那本书,轻声呢喃:
“嫡庶斗,男人笑……
若有一日,我也要笑——但笑他们,不笑她。”
烛火燃得极亮。
她的影子,第一次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