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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离京暗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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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书房内的那场看似寻常的推拿,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下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涟漪迅速扩散,不仅震荡着太医院,更牵动了紫禁城最敏感的神经。
 
 叶苏月回到那间偏僻库房后,日子表面依旧平静。她依旧每日埋首于故纸堆,将恭顺与勤勉进行到底。然而,无形的压力却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吴荣出现的频率更高,目光更加阴冷,甚至开始“偶然”地与她在狭窄的回廊相遇,那擦肩而过的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威胁。张太医分配给她整理的卷宗,也愈发杂乱无章,年代混淆,仿佛刻意增加她的工作量,消耗她的精力。
 
 刘之焕虽未再亲自召见,但那日书房中他离去前那深深的一瞥,已足够说明一切。叶苏月知道,自己在太医院的处境,已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刘之焕绝不会容忍一个身怀秘密、又得太子上心的“隐患”长期留在自己的地盘上。
 
 她在等,等李安所谓的“自有安排”,也在等一个不得不动的时机。
 
 时机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凶险。
 
 三日后,黄昏时分,叶苏月刚将库房落钥,准备返回东宫厢房。一名面生的小太监却气喘吁吁地跑来,神色仓皇:“苏、苏医官!不好了!永寿宫的王美人突发急症,腹痛如绞,冷汗淋漓,值守的太医都束手无策!高公公让您赶紧过去瞧瞧!”
 
 永寿宫?王美人?叶苏月脑中迅速闪过相关信息。王美人位份不高,性情温和,与世无争,并非任何势力的核心人物。为何偏偏在她当值时突发急症?又为何点名要她这个被“边缘化”的医官前去?
 
 陷阱!几乎瞬间,叶苏月就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但她无法拒绝。宫中妃嫔急症,若有延误,便是大罪。她只能沉声应道:“我这就去。”
 
 她快步跟着那小太监赶往永寿宫,心中警铃大作,袖中的手指已悄悄扣住了几根淬了麻药的银针。这是她仿照父亲笔记中的方子,用太医院一些边角药材偷偷制备的,以备不时之需。
 
 永寿宫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恐慌。王美人蜷缩在榻上,面色惨白,呻吟不止。几名太医围在床边,皆是眉头紧锁,显然诊断不明。
 
 叶苏月上前,正要行礼,为首的一位姓钱的太医便急声道:“苏医官来得正好,快看看!王美人这症状来得凶猛,脉象紊乱,我等用了止痛安神的方子,皆不见效!”
 
 叶苏月凝神,仔细观察王美人的面色、唇色、指甲,又凑近闻了闻她口中呼出的气息——并无特殊异味。她伸手搭脉,指下脉象果然弦紧而数,躁动不安,但细品之下,那“乱”似乎有些刻意,并非真正的脏腑衰败之象。
 
 她心中疑窦更深,目光扫过床榻周围,最终落在床头小几上半碗未曾喝完的燕窝粥上。粥色莹白,看似无异。
 
 “美人今日可曾用过其他特别之物?”叶苏月问道。
 
 旁边侍立的宫女连忙道:“并无特别,只是晚膳用了这碗燕窝粥后不久,便说腹中不适,随后就……”
 
 叶苏月端起那半碗粥,凑到鼻尖,仔细分辨。除了燕窝本身的清甜气息,似乎……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辛辣气!这气味,与她当初在猎苑发现的异常草屑,有几分相似!是一种能强烈刺激肠胃、引发剧烈痉挛的药物!
 
 她瞬间明白了。这不是要命的毒药,而是让人痛苦不堪、看似凶险的“急症”!目的,就是将她引来,若她诊治不当,或是王美人有个三长两短,这“庸医误诊”、“谋害宫嫔”的罪名,便能立刻将她置于死地!即便她能化解,只要拖延了时间,或是过程中稍有差池,也难逃罪责!
 
 好阴毒的算计!这绝非刘之焕一贯谨慎的风格,更像是……狗急跳墙之下的险招!难道,是曹如意那边施加了压力?
 
 时间紧迫,不容她细想。王美人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冷汗已浸透中衣。
 
 叶苏月当机立断,对钱太医道:“钱太医,美人此症,似是误食了某种刺激之物,引发肠腑痉挛剧痛。需立刻用针,缓急止痛!”
 
 钱太医面露难色:“这……脉象如此紊乱,贸然用针,风险太大……”
 
 “不能再拖了!”叶苏月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她不再理会其他太医,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针囊,取出最长最细的一根银针。她屏息凝神,目光如电,出手如风,精准地将银针刺入王美人手腕的内关穴,以及小腿的是足三里穴,轻轻捻转。
 
 她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手法,只以最纯粹精准的刺激,疏导逆乱的气机。同时,她暗中将一丝极细微的、能中和那辛辣药性的解药粉末,借着捻针的动作,悄然弹入王美人口中。
 
 不过片刻,王美人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呻吟声渐止,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
 
 “痛……痛好些了……”王美人虚弱地开口,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满屋子的人,包括那些原本存心看热闹的太医,都目瞪口呆。他们束手无策的急症,竟被这年轻女医官三两针就缓解了?
 
 叶苏月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沉稳。她起身,对钱太医道:“痉挛已缓,但余邪未清。请钱太医开一副温和理气、调和肠胃的方子,让美人静养即可。”她将开方的功劳推了出去,既避免了揽功惹嫉,也显得识大体。
 
 钱太医愣愣地点头,连忙去写方子。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叶苏月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对方一计不成,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就在她处理好永寿宫事宜,拖着疲惫身躯回到东宫厢房不久,高内侍便来了,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苏医官,”高内侍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忍,“殿下……要见你。”
 
 叶苏月心沉了下去。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平静地道:“有劳公公带路。”
 
 再次踏入李安的书房,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压抑。李安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肃。他没有回头,声音如同结了冰:
 
 “永寿宫的事,孤知道了。”
 
 叶苏月跪下行礼:“民女惶恐,未能事先察觉,致使王美人受苦。”
 
 李安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寒星,直直射向她:“你做得很好,若非你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沉重,“但正因你做得太好,有些人,已经容不下你了。”
 
 叶苏月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殿下的意思是?”
 
 “刘之焕今日午后,向父皇递了密折。”李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参你身份不明,医术诡异,入太医院后屡生事端,更与宫外不明势力有所牵连。称留你在宫中,恐生祸患,请求将你……逐出太医院,严加看管。”
 
 终于来了!最直接的攻击!
 
 叶苏月心脏紧缩,面上却竭力保持平静:“民女……任凭殿下处置。”
 
 李安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权衡,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惋惜。
 
 “孤可以保下你。”他缓缓道,“但如此一来,便是与刘之焕,乃至他背后之人,彻底撕破脸。眼下江南案未结,京城局势未明,并非最佳时机。”
 
 叶苏月明白了。在江山社稷与一个“有用”的棋子之间,储君做出了最符合利益的选择。
 
 “殿下需要民女如何做?”她直接问道。
 
 李安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似乎满意于她的识时务和冷静。“离开太医院。”他吐出四个字,“但不是以被逐之名。孤会向父皇陈情,称你于江南有功,于孤有恩,然性情不喜拘束,且需继续游历,精进医术,故自愿请辞离宫。”
 
 这是给她保留了体面,也是留下日后召回的余地。
 
 “民女……谢殿下成全。”叶苏月深深叩首。心中并无多少失落,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这太医院,本就是龙潭虎穴,离开,或许是另一种开始。
 
 “你离宫之后,有何打算?”李安问道。
 
 叶苏月抬起头,目光清亮:“民女想去江南。”
 
 李安瞳孔微缩:“江南?”
 
 “是。”叶苏月语气坚定,“林夫人一案虽了,但‘缠丝痧’之毒来源未明,漕帮私货渠道背后牵扯的南疆线索引发的旧案也尚未彻查。民女怀疑,真正的毒源和秘密,依旧藏在江南某处。民女愿以游医身份,再下江南,暗中查访,为殿下,也为……查明真相,寻得确凿证据。”
 
 她将个人的复仇意愿,巧妙地包裹在为太子办事、追查旧案的外衣之下。
 
 李安凝视着她,仿佛要看穿她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暗流。良久,他才沉声道:“江南……确是关键。曹如意虽断尾,但其根基未伤。你去,也好。”
 
 他走回书案,提笔快速写下一封信,盖上私印,递给叶苏月:“这是孤的手书。你持此信,可去寻扬州新任知府,他会给你必要的方便。但记住,一切需暗中进行,非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身份,更不得提及孤。”
 
 这是给了她一道护身符,也划下了明确的界限。
 
 “民女明白。”叶苏月郑重接过书信。
 
 “去吧。”李安挥了挥手,转过身,不再看她,“明日一早,自有安排送你出宫。……保重。”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叶苏月再次叩首,起身,退出书房。走出东宫,夜风凛冽,吹得她衣袂翻飞。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门,目光冰冷而决绝。
 
 这京城,她终究是离开了。不是以叶苏月的身份,而是以“苏月”的名义。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仓皇出逃,而是带着任务与利刃,指向江南,指向那迷雾深处最终的敌人。
 
 离京,是结束,也是另一个更凶险局面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