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昭昭》满陇桂雨

31、雨夜截杀

　　“白大不”的警告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叶苏月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依循指令，第二日便以“家中来信，有急事需返”为由，向仁济堂的宋老大夫辞了工。宋老大夫虽觉惋惜，但见她去意已决，也未强留，还多结了些工钱给她，嘱咐她一路小心。

　　回到临河小院，叶苏月立刻开始着手准备。她不能再以“苏月”的身份公开活动，也不能再回到仁济堂那条线。白守竹的命令是“深居简出，等待指令”，但这被动等待绝非她的风格。敌人不会因为她躲起来就放过她，线索更不会自动送上门。

　　她要主动出击，但必须换一种方式，一种更隐蔽、更接近黑暗核心的方式。

　　她没有去动井台下的密格传递消息，以防被人监视。白守竹既然能送出“白大不”的警告，必然知道她已收到，后续若有安排，定会通过其他渠道联系。她现在要做的，是利用手中现有的线索，以及白守竹留给她的最后一条退路——城北“悦来客栈”的“老篾匠”。

　　她没有立刻前往悦来客栈，那太显眼。她需要制造一个“苏月”已经离开扬州的假象。

　　她先是去车马行，故意询问了前往余杭的船期和价钱，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旁边几个看似闲逛的人听见。随后，她又去成衣铺买了两套适合长途跋涉的粗布衣衫，打包成一个行囊的模样。

　　做完这些，她回到小院，静待夜幕降临。她相信，如果真有人监视，这些举动足以让他们认为“苏月”准备离开了。

　　秋雨再次不期而至，而且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瓦片上、青石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水汽弥漫，将整个扬州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之中。

　　这正是她需要的天气。大雨能掩盖很多痕迹，也能干扰追踪者的视线。

　　子时刚过，雨势稍缓，但依旧淅淅沥沥。叶苏月换上一身利落的深色夜行衣——这是她用之前买的粗布衣衫自己改的，虽不专业，但胜在便于行动且不惹眼。她将那些墨绿色的沙砾样本、父亲的笔记摘要以及所有银钱、飞镖、药粉都贴身藏好，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庇护她多日的小院，毅然决然地推开后窗，如同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融入了冰冷的雨夜。

　　她没有走大门，而是沿着屋后狭窄潮湿的巷道，专挑阴影处潜行。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但她毫不在意，全部心神都用于感知周围的动静。

　　果然，在她离开小院后不久，两条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方才停留的巷口，低语了几句，其中一人朝着车马行的方向追去，另一人则朝着她实际离开的方向，也就是城北，小心翼翼地跟了上来。

　　被跟踪了！

　　叶苏月心中冷笑，对方果然没有完全相信她“离开”的假动作。她加快脚步，在迷宫般的巷弄里穿梭，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雨夜的掩护，试图甩掉身后的尾巴。

　　然而，那跟踪者显然也是个中老手，经验丰富，始终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在后面，距离甚至在慢慢拉近。

　　不能再这样下去！一旦被缠上，在这雨夜荒巷，后果不堪设想！

　　叶苏月心念电转，目光迅速扫过周围。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右侧通往一条相对宽敞、但可能有巡夜兵丁的街道，左侧则是一条更加狭窄、堆满杂物、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死胡同！

　　她毫不犹豫，身形一折，猛地冲进了那条死胡同！

　　身后的跟踪者显然没料到她会自寻死路，愣了一下，随即加快速度追了进去！

　　胡同深处，堆满了破旧的箩筐、废弃的家什，几乎无处下脚。叶苏月冲到尽头，背靠冰冷的墙壁，猛地转过身，手中已扣住了两枚冰冷的飞镖，目光锐利如鹰，紧盯着胡同入口那道逐渐逼近的黑影。

　　雨水顺着她的额发流下，模糊了视线，但她不敢擦拭。

　　那黑影在离她三丈远的地方停下，似乎也在评估着形势。雨水勾勒出他略显瘦削的身形，他手中没有明显的兵刃，但那股子精悍危险的气息，却比刀剑更令人心悸。

　　“阁下跟了我一路，意欲何为？”叶苏月率先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那黑影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打量她。片刻后，他忽然动了！不是冲向她，而是手臂一扬，数点寒星穿透雨幕，朝着她周身大穴疾射而来！是喂了毒的透骨钉！

　　叶苏月早有防备，在他扬手的瞬间，身体已向侧后方猛地一滑，同时手中飞镖激射而出，并非射向那人，而是射向他身前的地面和一个破箩筐！

　　“叮！叮！”飞镖撞击青石和木头发出的声响，在雨夜中格外刺耳。

　　那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干扰了一下，动作微微一滞。

　　就是现在！

　　叶苏月没有选择硬拼，她知道自己在武力上绝非对方对手。她借助刚才滑步的势头，猛地撞向旁边一堆摞得高高的破旧桌椅！

　　“哗啦啦——！”桌椅轰然倒塌，朝着那黑影劈头盖脸地砸去！

　　黑影显然没料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急忙闪身后退格挡。

　　而叶苏月则利用这制造出的混乱，如同泥鳅般从桌椅的缝隙中钻过，朝着胡同口亡命狂奔！她将轻身功夫提到了极致，每一步都踩在积水的洼地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那黑影怒吼一声，挥开砸落的杂物，身形如电，紧追不舍！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迅速拉近！

　　眼看就要被追上，前方已是胡同口，外面就是那条相对宽敞的街道！只要冲到街上，或许就能引来巡夜之人！

　　然而，就在叶苏月即将冲出胡同的刹那，异变再生！

　　一道更加凌厉、更加霸道的刀光，如同撕裂夜色的闪电，自胡同口一侧的阴影中悍然劈出！不是劈向叶苏月，而是直取她身后那名追兵的头颅！

　　这一刀，快！准！狠！带着一股沙场喋血的惨烈气势！

　　那追兵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叶苏月身上，根本没想到胡同口还埋伏着第三人！仓促之间，他只来得及勉强侧身，刀光擦着他的肩胛掠过，带起一蓬血雨和一声闷哼！

　　“走！”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叶苏月耳边炸响。

　　是墨七！

　　他竟也到了扬州！而且在此刻现身！

　　叶苏月来不及细想，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身形不停，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胡同，融入了街道的雨幕之中。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战况，因为她相信墨七的实力。

　　她在雨中拼命奔跑，心脏如同擂鼓，冰冷的雨水和温热的汗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视线，也冲刷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肩胛的旧伤在剧烈的奔跑中被牵动，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她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停顿。

　　墨七的出现，既解了她的围，也印证了局势的严峻——白守竹竟然将贴身的墨七都派到了扬州，可见京城那边的压力有多大，以及他对扬州之事的重视程度。

　　她必须尽快找到“老篾匠”，获取新的身份和指示，然后……或许要借助墨七的力量，去碰一碰那条危险的南疆私货渠道！

　　雨夜截杀，有惊无险。

　　但这仅仅是开始。她这只被迫露出锋芒的幼兽，已经踏入了更广阔的，也更血腥的猎场。

　　前方的悦来客栈，灯火在雨夜中朦胧可见，仿佛指引，也仿佛……另一个未知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