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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看治疗 ...

  •   “……怎么可能,她不是定期体检的吗……”

      “上次塔台那边出了点问题,她又感冒了,不就推迟了……”

      “脑癌?怎么就脑癌了?她到现在活的好好的……”

      “我们已经查过了……”

      真吵。

      向暖皱了皱眉,睡的并不安稳。

      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波动的水膜,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她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焊在了一起。

      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悬浮在虚无之中,只有胃部传来隐约的、熟悉的灼痛感提醒着她还活着。

      脑癌?

      是在说她吗?

      听起来好像很严重。

      这个念头像一缕轻烟,在她混沌的脑海里飘过,却没有激起太多波澜。

      甚至,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啊……原来不是她矫情,不是她脆弱,是身体里真的长了不好的东西。

      这算不算是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烂掉的理由?

      她甚至有点想笑。

      耳边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似乎加入了新的、更激动的声音。

      有男有女,像是在争吵,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恐慌和悲痛。她辨认不出是谁,只觉得那些声音搅得她头疼。

      她试图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连这点微小的力气都凝聚不起来。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昏暗的空中飘荡,时而坠入更深的黑暗,时而又被那些声音勉强拉回一丝。

      不知又过了多久,在一片混乱的声浪中,一个极其压抑的、带着某种破碎感的声音,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那层水膜,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入她昏沉的意识:

      “……还有多久?”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和一个同样沉重的回答:

      “如果积极治疗,可能……一年到两年。但位置很不好,手术风险极高,大概率……下不了手术台。”

      那个压抑的声音沉默了。

      在这片死寂里,向暖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握住了她垂在床边的手。

      那触感很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令人心碎的熟悉感。

      她觉得很累,很吵。她想让他们都离开,让她安安静静地睡过去,或者就这样烂掉。

      于是,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微弱的力气,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想要挣脱那点让她无法彻底沉沦的牵绊。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那只手猛地僵住,随即握得更紧,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一个嘶哑的、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绝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幻梦:

      “……向暖?”

      她不想回应。

      她只想沉入那片再无纷扰的、永恒的黑暗里去赔罪。

      意识最终,还是彻底滑向了深渊。

      向暖正在醒来的时候天在黄昏,病床边上就是窗户。

      她发现自己身上放了很多探测仪,冰冷的电极片贴在皮肤上,连接着旁边闪烁着柔和绿光的仪器。细微的“滴滴”声规律地响着,像在无声地丈量着她所剩无几的时间。

      她偏过头,望向窗外。

      天好美,好晴。

      橘粉色的霞光铺满了大半个天空,像一幅慵懒又奢侈的油画。几只归巢的鸟雀划过,留下自在的剪影。

      可是她心里的雨好大。

      那雨冰冷、粘稠,无声无息地在她心腔里倾泻,淹没了一切感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潮湿和沉重。窗外的明媚像是一种尖锐的讽刺,照不进她内心分毫。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周雨璇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但眼下的乌青和微微泛红的眼角出卖了她。

      “醒了?”周雨璇走到床边,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碎什么,“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向暖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望着窗外,声音有些干涩沙哑:“我怎么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空荡的房间里,停留在灼烧喉咙的酒精和翻江倒海的胃痛上。

      周雨璇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伸手,替向暖掖了掖被角,避开她的视线,语气努力装得轻松:“没什么大事,就是急性胃炎,加上有点低血糖,晕倒了。医生说得好好观察两天。”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先别急着下床,医生说还需要再做几项检查,确认没事才能出院。”

      向暖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胃炎?低血糖?

      她缓缓转回头,看向周雨璇,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灰霾,平静得令人心慌。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没有任何质疑,也没有丝毫得知“病情不重”后的庆幸。

      她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包括她自己的身体。

      周雨璇看着她这副样子,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所有准备好的、安慰的话都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默默地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向暖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点温度过去。

      向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窗外的暮色:“我住院了,江初知道吗。”

      周雨璇正低头调整输液管的速度,闻言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她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表情:“没有,你送来的时候情况急,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这个答案似乎正在向暖的预料之中。她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程序。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了几秒,带着仪器滴滴声的背景音,显得格外沉重。

      然后,向暖又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钝刀子,缓缓割在周雨璇的心上。

      “秦嘉期呢,”她问,“他也不知道吧。”

      周雨璇看着向暖那双过分平静、仿佛已经看透一切的眼睛,喉咙发紧。

      她忽然意识到,向暖可能并不完全相信那个“胃炎和低血糖”的说法。她只是在配合,配合所有人演一出“她没事”的戏。

      “是的,”周雨璇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无力感,“他人在极北,信号很差,联系不上。”

      听到这个回答,向暖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是彻底的放弃。

      “那就好。”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三个字,像最后三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她心湖那片死寂的雨中,连涟漪都未曾激起。

      她重新闭上眼睛,将头偏向另一边,不再看周雨璇,也不再看窗外那片已然沉入黑暗的天空。

      仿佛隔绝了所有信息,就能切断与这个世界的最后联系。

      仿佛他们都不知道,她就能更安静、更无人打扰地,完成这场早已注定的一个人的腐烂。

      向暖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幕上,声音轻缓:“你回去吧,菜菜不是还在家吗。”

      周雨璇的鼻子瞬间就酸了,她强忍着哽咽:“她爸带着呢,我不回去。我就在这儿陪你。”

      一阵沉默在消毒水的气味中弥漫开来。向暖忽然轻声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想你应该在家,”周雨璇吸了吸鼻子,“然后之前秦嘉期去极北前,给我留了一把你家的钥匙。他说……怕你哪天忘了带,或者有什么急事。”

      “哦。”向暖应了一声,再无他话。

      那个“哦”字里听不出是感谢还是了然,只是一种彻底的、事不关己的平静。

      接下来的两天,向暖异常配合。

      她按时吃饭,乖乖吃药,所有检查都沉默地完成。

      但她几乎不再开口说话,像是把自己完全封闭在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

      周雨璇带来的书她不看,递过去的水果也只是机械地吃几口。

      她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窗外,或者闭着眼睛,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

      直到第三天下午,主治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走了进来,神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他看了一眼守在床边的周雨璇,又看向醒着的向暖,似乎有些犹豫。

      “向小姐,”医生尽量让语气平和,“我们综合评估了您的情况,鉴于肿瘤的位置和性质,我们建议尽快进行手术。”

      向暖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但目光依旧没有焦点。

      周雨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切地问:“医生,手术……成功率有多少?”

      医生沉默了片刻,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说法:“任何开颅手术都存在风险,尤其是这个位置。但如果不做手术,按照目前的发展速度,情况可能会恶化得很快。”

      他没有给出具体的数字,但那未尽之语像一块巨石压在两人心头。

      “当然,最终是否手术,还需要向小姐本人和家属共同决定。”医生补充道。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了死寂。

      周雨璇看着向暖,嘴唇张合了几次,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鼓励她勇敢?那太苍白。

      告诉她没事?那是谎言。

      良久,向暖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第一次,用带着荒诞笑意的眼神看向周雨璇,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重量:

      “所以这次,是会死在手术台上,还是死在几个月后?”

      周雨璇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捂住嘴,无法回答。

      向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上,仿佛在凝视一段看得见尽头的时间。

      “保守治疗吧。”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别人的病情,“还能多活几年。”

      这句话像一块冰砸在周雨璇心口,让她瞬间窒息。她猛地抓住向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暖暖!你知不知道保守治疗意味着什么?那是……那是……”

      那是放弃挣扎,任由癌细胞一点点侵蚀,等待生命在痛苦中缓慢流逝。

      “我知道。”向暖轻声打断她,甚至反过来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周雨璇颤抖的手背,像一个笨拙的安慰,“我知道的,雨璇。”

      她抬起眼,看向好友泪流满面的脸,眼神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手术台,我可能都撑不下来。就算侥幸下来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躺在床上,不能思考,不能动弹,靠着机器和管子再多熬几个月。”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那样活着,没意思。”

      她重新望向窗外,暮色四合,天光正在一点点被收走。

      “保守治疗,至少我还能自己走路,自己吃饭,还能看看天。”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对这点卑微自由的向往,“几年时间,够了。”

      够她安静地安排好所有后事,够她不声不响地从所有人的生活里退出,够她找一个阳光好的地方,安安静静地,体面地烂掉。

      周雨璇再也忍不住,伏在床边失声痛哭。她明白,向暖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是在通知她一个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这个决定如此冷静,如此决绝,带着向暖特有的、一旦认定就绝不回头的固执。

      向暖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周雨璇抓着她的手哭泣。

      她高中时候就该死了,只是多苟活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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