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向云川》扉沉

4、第 4 章 入职

　　眼前的大山，树木丰茂，云雾如轻纱缠绕山腰，将峰峦勾勒得隐隐约约，宛若一幅未干透的水墨画。

　　山风过处，林涛起伏，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老王开着那辆红色的三轮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趁着上山的间隙，他抓紧给方舟补课。

　　“丫头你记住哈，我是你表舅，你是我表侄女儿。因为大城市不好待，你才回来镇上，现在来民宿应聘员工。我叫王国山，你叫啥来着？”

　　老王一边专注地盯着前方的山路，一边问道。

　　“方舟。”

　　方舟紧紧抓住三轮车侧边的把手，山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她不得不眯起眼睛，躲避扑面而来的风。

　　“行，那我叫你小舟了哈。你这次来考察多久啊？我也不是想打听哈，我就是好奇。”老王谨慎地询问。

　　这姑娘从城里独自一人被领导派来干活儿，也太辛苦了，自家女儿和她差不多大，老王就忍不住关心。

　　“不确定，先看着吧。”方舟此刻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王叔，咱们还有多久能到？”

　　“马上，转过这个弯就到了。”

　　老王瞥了一眼身旁面色苍白的小姑娘，心里泛起一丝同情。这山路对当地人来说习以为常，但对城里来的姑娘确实够受的。

　　三轮车猛地加速，方舟感觉自己像锅里的爆米花一样弹跳起来，更颠了。

　　三轮车终于在一片开阔地前停下时，方舟下车时腿都有些发软。

　　老王精神抖擞，利索地拎起行李箱往前走，甚至朝方舟微笑招手。

　　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老王着急忙慌地掏出来：“你说你们着什么急！来了来了，来接人吧。”

　　眼前的建筑与其说是民宿，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小村落。

　　刚刚两边还是高大的树木，现在突然豁然开朗，出现一大片空地，像是一块被群山环抱的草原。草地的边界是与树林的分界线，连接着远处的高山。

　　前面是木质的栅栏，藤蔓缠绕，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门头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不系”两个大字。

　　方舟刚推开栅栏门，就看见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朝自己跑来，边跑边喊：“来了吗？！新同事！”

　　那女孩像一只撒欢的小狗，莽莽撞撞地冲来，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

　　她喘着气跑到近前，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方舟。

　　方舟也在打量她。圆圆的脸蛋，明亮的眼睛，一身简单的棉麻衣服，整个人散发着山野间特有的活力。

　　小春：漂亮姐姐！

　　方舟：童工！

　　“你是新来的同事吧？我是小春。”

　　女孩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拉起方舟的手，“跟我走。”丝毫不管旁边的老王。

　　方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自来熟的情况。她日常接触的人都有各自的边界线，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被握住的手在发烫，这种直接的亲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阿川哥，也就是老板，他在山下处理急事，过两天上来，到时候再介绍。”

　　小春指着眼前的资料：“你的工作内容是是前台和宣传。实习期是三个月，没问题之后再签署正式的合同。实习期工资3000，包吃住，正式员工薪资后续会调整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方舟简短回答。

　　办理好入职信息的基本填写和资料检查，方舟就算正式入职了。

　　还好，林晋把这些资料都备齐了。

　　“每天的活动日程会在餐厅展示牌通知。”小春带方舟去她的房间安顿，沿路介绍民宿的细节。

　　“明天早上有小院的特色活动，一起来参加好吗？”小春期待的问道。

　　“一定要参加吗？”

　　方舟边走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民宿的建筑风格很特别，既保留了传统山居的韵味，又融入了一些现代设计元素。

　　“主要是你不参加的话，大家都走了，你没饭吃诶，你会做饭吗？”小春单纯地问。

　　那确实不会，方舟暗想。

　　“我不去了，我等你们回来。”方舟想整理一下情绪。陌生的环境，她需要独处。

　　“那……好吧。”小春欲言又止，手在衣服上摩挲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

　　住宿区是整个民宿的靠后地带，每个区域之间都可以通过连廊到达。

　　每一个小屋都是单独的小院，看起来古朴又清新，石子小路蜿蜒在各个房间之间。每个小院前面都绿意盎然，种着各式花草。

　　“你们民宿植物很丰富啊。”方舟忍不住说。

　　小春歪了歪头：“是啊，阿川哥说看到、摸到这些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活生生的。”

　　抵达房间。干净整洁，很有品位。

　　玄关点着线香，淡淡的香气让人莫名地安静下来。

　　陈设简明，一张中式长条书桌，一套山水杯静静伏在那里，床头的花瓶插着一束干荷花，为整个空间增添了几分雅致。

　　“你先休息一下，我就住在你旁边。你先收拾一下，记得来餐厅吃午饭哦，中午有特色菜！”

　　阿玉眼睛亮晶晶的，边挥手告别边叮嘱，甚至是倒着走的。

　　方舟赶紧叫她小心。小姑娘却一溜烟跑走了，像只敏捷的小鹿。

　　方舟关门后，小春从不远处的凉亭里伸出一个圆圆的头，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掏出不知道哪里拿到的对讲机。

　　“呼叫呼叫，小春呼叫，已经入住完毕，可以进入下一阶段！可以进入下一阶段！”

　　对讲机里迅速传来回应：“收到！收到！”

　　小春满意地撤回自己的小圆头，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方舟躺在沙发上，头往后仰，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脑子乱乱的，耳鸣袭来。

　　这个名为“不系”的民宿，还有那些看似热情的同事，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但既然来了，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稍作整理后，方舟去了餐厅。

　　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堆人围在餐厅门口。老王被围在中间，大家好像在热烈地讨论什么。

　　方舟停下了脚步。

　　还没来得及转身，小春就眼尖地看到了她，冲了过来。

　　很好，现在肯定是躲不开了。

　　“快来！大家都在等你！”小春自然地挽住方舟的手。

　　“都？！”方舟眼睛扫过被挽住的手臂，身体有些僵硬。

　　“是啊！”小春欢快地说。

　　方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任由小春拉着自己走向人群。

　　圆桌上，老王把大家一一介绍。

　　“今天的菜是杜重做的，他是我们民宿的大厨！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做的都是特色菜！”

　　杜重微笑点头。他留着圆圆的寸头，热情的挥了挥手。

　　“这是负责房间和前台的小春，你们见过了。”

　　“这是秀姨，后勤部分是秀姨负责的。”

　　秀姨看起来很温和，盯着方舟点头示意。

　　“林和负责卫生和安保。”

　　林和看起来很严谨，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位是我表侄女方舟，之前在省城上班，现在回来找工作，刚好应聘来咱们小院。”老王最后介绍道。

　　“王叔，你还有这么漂亮的表侄女呢！”杜重笑嘻嘻地说。

　　“是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有什么姐妹亲戚在省城啊？”秀姨也有点疑惑。

　　老王微微卡壳。

　　“是这样的，我和表舅是远亲了。”

　　方舟冷静地接上。

　　“我母…，”她微微停顿，“我妈妈，是从云山镇嫁出去的，我们一直没回来过。现在大环境不景气，所以想让我回来找工作试试。”

　　“是是是。”老王如释重负，连连点头。

　　“确实，听说现在大学生可不好找工作了！”

　　“是啊，那个下湾老李家的三儿子，前段时间都被辞啦！”

　　“啊！真的？！”

　　大家迅速就这个话题热切地聊了起来。

　　这一关算是过了。

　　“我想问，”方舟转头俯身。

　　小春立刻贴耳过来。

　　“你成年了吗？”

　　“当然啊！我20了！”

　　小春捧着脸，眼睛亮亮的。她喜欢漂亮姐姐！

　　这个软软包子脸，看起来一副高中生的样子，居然成年了。

　　餐桌上的菜丰富又新鲜，大多是用当地食材制作的特色菜。

　　有一道菌菇汤香气扑鼻，一道山笋炒腊肉色泽诱人，还有几道方舟叫不出名字的野菜。

　　她吃得很沉浸，这些简单却美味的食物让她暂时忘记了疲惫和不安。

　　“明天上山，小舟你记得多穿点儿啊。”秀姨叮嘱道。

　　方舟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春在旁边碰了碰她，口型示意：特色活动。

　　“我就不去了。”方舟婉拒。

　　大家都停下筷子，转过来看方舟。

　　餐桌上突然安静下来。

　　老王叔赶紧打岔：“你去！小舟！跟大家熟悉熟悉！是吧！”然后比划着示意：考察任务！任务！

　　大家都看着自己，拒绝已经很不合适了！

　　“好，我去。”

　　大家又都恢复了热闹。

　　吃完饭回到房间。方舟窝在沙发上，翻开了另外一份资料。

　　这次来“不系”民宿，虽然是老爷子的被迫安排，但她也想趁机调查那桩旧事。

　　窗外，山风轻轻吹过，带动树叶沙沙作响。方舟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

　　夜色渐深，民宿里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唯有方舟房间的灯还亮着。

　　她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着第一天的观察：老王叔的热情中带着一丝紧张，小春的天真烂漫里透着几分机敏，杜重的厨艺精湛但眼神警惕，秀姨的慈爱中透着审视，林和的沉默更像是一种掩护。

　　这个看似普通的山间民宿，每个人都像是戴着面具在表演。

　　方舟合上笔记本，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那么轻松。

　　方舟打开行李箱，从夹层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站在山花烂漫的山坡上，笑得明媚灿烂。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清秀的字迹：“致时光——林敏”。

　　将照片翻过来，方舟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名字。林敏。

　　而此时，在民宿的另一端，几个人影聚集在昏暗的灯光下。

　　“刀呢？”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有！”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是秀姨。

　　“装货的呢？”

　　“在。”这次是林和。

　　“不错！按计划行事！”

　　“好！”

　　人走灯灭，一轮明月悄然爬上东山，清辉洒满山野。月光下，不系民宿静静地卧在山坳里，像一头沉睡的野兽，等待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