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自己是孤单的心事》是微微啊

8、泺邑的浮沉1

　　一路畅快，下午到了泺邑。临下车前，领队通知明天上午统一体检。大巴缓缓停在了酒店后的停车场，一位看起来温和亲厚的女员工迎上前，笑着问：

　　“你是张婵吧？”

　　张婵刚睡醒，迷迷糊糊从车上下来，还有点发懵：“嗯……是我。”

　　“我叫李红玉，公司安排的以老带新，以后你就跟着我熟悉工作啦。”
　　公司这波操作，让张婵倍感舒心，眼前这个姑娘，让张婵倍感体贴。

　　酒店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落日余晖里，青砖黛瓦间，飞檐翘角上，透着一层厚重感。檐下悬挂着雅致的灯笼，灯罩上是手绘的荷花。
　　李红玉带她穿过停车场，跨过一条窄道，进了一座小院，院里的老树枝桠浓密，罩着整个小院。这个小破院子里的砖房，张婵觉得很亲切，但院子跟家里的相比属实太小了，让人倍感促狭。

　　安顿好后，红玉回去上班了。到了夜里，湖边的蛙声此起彼伏，吵得张婵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烦得爬起来，出去走走，到了湖边，几个老头还在夜钓，头顶是“禁止垂钓”的标识，顶风作案啊。没有“稻花香里说丰年”，只有“青蛙求偶老头闲”。张婵往回走着，路灯微黄，月亮在天边泛着孤独的银光。宽阔笔直的道路，没有车辆，有风吹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夜深蛙不静，荷香人不眠。
　　小时候的夏天里，莲花城里也曾开满莲花。停电的晚上，月光总是穿破浓浓夜色，照着晚归的父母，焦急等待的孩童。

　　天边圆润饱满的月亮，洒下无忧的月光落在夏日的薄被上，母亲抱着孩子轻拍，伴着荷花怡人的香气，一家人安睡。

　　次日一早上班，张婵迈进沉重的古木门，仿佛推开了一卷厚重华丽的古卷。一股清雅的暗香伴着凉意拂面而来，瞬间将她裹挟进去。

　　入目之所及，尽是古韵。

　　厅堂轩敞，黛瓦粉墙仿若这座老城的底色，却又极尽精工之能事。屋顶覆以宣纸彩绘，烟云浩渺中的华不注山与鹊山遥遥相望。

　　四壁于博山琉璃烧制的竹节纹壁灯下显得温润，还有一处潍坊刺绣的精面屏风，画面意头极好，日出山间，细水长流。泰山石敢当的微缩景石被巧妙置于转角，镇守一方气韵。踩在微山湖青石板的走廊间，可以去往各个包厢。

　　就连同事们的动作也似乎与这环境融为一体。她们步履轻盈，裙裾微动。

　　张婵跟着红玉做餐前准备，一边聊着天。红玉是海曲人，说起家乡“蓝天白云黄金海岸，阳光沙滩万平口”，张婵忍不住笑：“山东人民人均一把握不住的沙，山西人民人均一抔捏泥人的土。”

　　正说着，预订来了。红玉提醒她：“今天中午是回民老客马总，注意清真禁忌，水饺别推荐猪肉大葱的。”
　　张婵进入包厢，包厢内地上铺着胶东出口等级的厚绒地毯，颜色是沉稳的靛青，其上织就连绵的纹路，人行其上，悄无声息，如踏云絮。地毯边缘以鲁锦的彩色几何纹样镶边，跳跃的色彩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深色的沉穆，透出一丝民间生活的活泼气息。

　　器物陈设，更见礼仪之邦的章法。

　　餐椅是仿明式官帽椅的制式，枣木打造，线条流畅挺拔，椅背竟镶嵌着微山湖出的螺钿，拼出“礼”、“乐”、“仁”、“和”等篆字，无声地诉说着儒家的待客之道。

　　餐桌上，大转盘光可鉴人，其上摆放的并非寻常骨瓷，而是淄博窑变釉茶具，天青与紫金之色交融流淌，筷架是一枚小小的、温润的莱州玉如意，静伏于侧。

　　客座区的茶几旁，摆放了碗莲盆，盆地铺着鹅卵石，荷花居于水面上，花香清雅。

　　餐具精致、环境典雅，面向大明湖的视野开阔如画——怪不得乾隆帝在这里谈起恋爱呢，夏天看还珠格格长大的孩子，在这里跟琼瑶阿姨共鸣了。

　　张婵站在其中，只觉得周身被一种庄重而深厚的文化气场所包围。这里的华丽，并非金碧辉煌的炫目，而是一种沉淀了千年礼序、融汇了一地风物的雍容大气。它不言不语，却自有重量，让这个刚从黄土地上走出来的姑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脚步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莽撞，都会玷污了这份端严的美，暴露自己的笨拙与格格不入。

　　只是在落地窗前看到“禁止钓鱼”的标识，张婵又有点来气：想折腾折腾青蛙，到了晚上累了好一起睡觉。

　　张婵留下三套餐具，打开空调和灯。

　　马总的客人先到了。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士，穿着黑色休闲西装，花纹衬衫，戴一枚方形金戒指；女士显得年轻些，短发微卷，穿灰蓝无袖裙，清瘦白皙。张婵上前自我介绍，为他们端上柠檬蜂蜜水。

　　两人在客座区轻声聊天，张婵在备餐间边等吩咐边数还有几天发工资。马总到了之后，她连忙进去帮忙放好东西，再用客人自带的铁观音洗茶、醒茶、分毛巾。红玉则在房间帮马总点菜。

　　红玉拿着iPad出去时，张婵进去加了一圈茶。席间，气氛尴尬，没想到马总和女士竟是亲戚，两人表情都有些微妙。年纪大的男士还在得意地说：“小胡，我老婆，聪明能干！”
　　小胡低头不语，马总一脸疑惑道：“胡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然后让张婵倒酒出去。张婵赶紧拿着分酒器围着斟酒，退回备餐间，没心思顾及里边发生什么，翻开菜单时，热意节节攀升，招牌菜，鲁菜，湘菜，粤式茶点，价格经从188，288……到1888，2888，名贵的酒水就离谱了，张婵惊讶间。

　　凉菜到了，张婵端菜进去，感觉气氛还是很尴尬，于是后退两步，顺势介绍起海螺——“海八珍之一，高蛋白低脂肪，请您品尝”，客人动筷，品尝起来，聊起口感。

　　菜上齐了，人也喝高了。小胡发起酒疯，指着马总说：“你不许告诉我爸爸！他会打死我的！”马总看着胡总比她爸爸年纪都大的人，哭笑不得：“我不是传闲话的人。”胡总还在那儿没皮没脸地说：“我老婆还是太年轻。”
　　餐中张婵细心为他们更换骨碟，践行着“客尊亲，精极致”的使命。张婵动作轻缓，不能让客人听到一丝瓷器碰撞的‘叮当’声——那声音是张婵的失职，如同士兵走了火。

　　小胡又哭又笑，非要马总“对着安拉起誓”……大概背叛婚姻契约的人，也无法相信别人。嘴里呓语“不要来审判我，谁都不行。”

　　张婵看着海参静卧在雅白深盘中，通体呈现出诱人的、深邃的酱褐色，仿佛沉淀了无数光阴，饱满挺括，周身挂着一层晶莹剔透、浓稠不腻的琉璃芡，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木瓜炖雪蛤得椰香浓郁，欣赏了片刻，默默把两份七百八十八送上了桌。

　　第一天上班就目睹如此狗血剧情，她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之后她送上蜂蜜水解酒，又下了主食水饺。不一会儿主管建秀急匆匆跑来：“张婵，这桌点了60袋速冻水饺？？”
　　“啊？没有啊……”

　　这时马总一脸烦躁地走出来要结账。建秀忙接过储值卡说：“马总，主食还没上，我给您把水饺上了？”
　　马总摆摆手：“不吃了，吃个屁。”
　　建秀连忙追问：“是招待不周还是菜品不合口味？”
　　马总背着手往外走：“都没关系，小姑娘挺机灵，照顾得挺好。”
　　两人边走边聊，消失在楼道里。
　　张婵悄悄望了一眼房间——小胡正倒在老胡腿上，两人窝在客座区的沙发里。

　　她轻手轻脚走进去，把水杯放在一旁，小声说：
　　“有什么事您叫我同事，我下班了。”

　　到了12点半，值班的人过来，张婵下班。

　　回到宿舍，一群人正凑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聊着八卦。张婵好奇地凑到尚果床边，问本店收银温妮发生了什么。温妮不太想搭理，只应付了一句：“以后你就知道了。”两个客服部长还在交流“今天真是火星撞地球，太可怕了。”
　　温妮插话：“我看到你带着那个男的搂着女宝儿，往电梯去了。后来又看到女的来了，我以为是追上来要打起来了。没想到又来了个男宝。”一个客服部长补充。“那你咋不拦一下？”温妮说：“我以为这会儿时间，该上去了啊。”另一个说：“上次破了多少个钻石水晶杯来着？一个收了100块，收了2700块。”温妮：“是啊，结账的时候，我还看了好几遍，以为他们看上了杯子，打算买，后来你们说起来，我才知道这么回子事。”张婵坐在边上融不进去，搞不清来龙去脉，但是记住了一件事，钻石水晶杯，一个100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