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她主修无情道》念安平

18、第 18 章

　　巨阙峰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被沈辞一步步甩在身后。越靠近剑林，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锋锐剑意便越是浓烈，刺得人皮肤隐隐作痛，神魂不宁。寻常弟子绝不敢轻易靠近此地，更遑论深入。
　　沈辞运转《冰心诀》，心若冰镜，将那杂乱冲天的剑意一一映照、解析，虽感压力，却并未被其扰乱心神。她的无情道，本就是极致的冷静与掌控，与外界的狂暴恰好形成一种微妙的对抗与平衡。
　　来到剑林谷口，那日感受到的冲天剑意更是如同实质，谷内插着的无数长剑，有的嗡鸣，有的死寂，交织成一片混乱而悲怆的剑意领域。谷口空无一人，只有凌厉的风声呼啸。
　　她停下脚步，静静等待。
　　不过片刻，身前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谢逾那玄色的身影便无声无息地浮现，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他依旧没什么表情，虚无的目光落在沈辞身上，比这剑林的寒意更冷。
　　“跟我来。”
　　没有解释，没有寒暄，他转身便向剑林深处走去。他的步伐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踏出，都仿佛与周遭狂暴的剑意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所过之处，那些混乱冲撞的剑意竟如同被无形之力抚平，暂时安定下来，让出了一条狭窄的、相对平静的路径。
　　沈辞目光微凝，紧随其后。她能感觉到，谢逾并非以强横的力量压制这些剑意，而是以一种更高层次的、对“剑”之本源的理解，自然地引导、安抚了它们。这份境界，远超她的想象。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这片插满残剑的死亡谷地中。两侧是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的剑之坟冢，断剑、锈剑、完好却失去光泽的古剑……每一柄剑都曾有过主人，都承载过一段或辉煌或悲壮的故事，此刻却只剩下残留的剑意在此嘶鸣、哀悼。
　　越往深处，剑意越发精纯、古老，甚至带上了一丝苍凉的道韵。沈辞能感觉到，此地沉淀的，不仅仅是剑意，还有无数剑修不屈的意志与残缺的记忆碎片。若非有谢逾在前引路，以她目前的修为，恐怕走不到百米，便会被这些混乱的意志冲击得神魂受损。
　　终于，在谷地最深处，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谢逾停了下来。
　　此地插着的剑已然不多，但每一柄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剑意凝而不散，如同沉睡的凶兽。空地中央，有一块光滑如镜的黑色巨石，石面上隐约有天然形成的、如同剑痕般的纹路。
　　谢逾转过身，面对沈辞，那虚无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肉身，直视其神魂本源。
　　“你可知，为何你能轻易勘破流云剑法的破绽？”他开口，声音在这剑意呼啸的谷地中，显得异常清晰而冰冷。
　　沈辞沉吟一瞬，答道：“弟子倚仗寂灭瞳术与无情道心镜，可观其灵力流转，照其心神波动。”
　　“表象。”谢逾吐出两个字，否定了她的答案。“流云剑法，乃至世间万法，其运转，皆依托于此方天地规则。”
　　他抬起手，指向四周那无数嘶鸣的残剑，又指向天空，最后，那虚无的目光重新落在沈辞身上。
　　“而你，沈辞，你的神魂本质，与这天地规则……同源。”
　　沈辞心头猛地一震！仿佛一道惊雷在识海中炸响！与天地规则同源？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细想，谢逾冰冷的声音继续传来，如同宣判：
　　“你以为你是穿越而来，占据此身的异世之魂？”
　　“不。”
　　“你，本就是此界天道意志，于上一纪元末期，为阻灭世大劫，力竭崩散后，残存的一缕核心本源转世。”
　　“所谓‘穿书’，所谓‘原主记忆’，不过是你神魂深处，上一世身为‘沈辞’这个个体，在天道意志尚未完全苏醒时，被动承载的、此身既定的命运轨迹烙印。那非是他人故事，而是你自身未能挣脱的‘过去’。”
　　天道化身！转世！
　　这几个字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沈辞的心镜之上！镜面剧烈晃动，几乎要碎裂开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外来者，是旁观者，是为了生存而奋斗的穿书者！可现在，师尊告诉她，她就是这个世界本身！那毁灭的画面，不是预兆，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失败的过去！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呼吸一窒，体内灵力都出现了瞬间的紊乱。那被她强行压制、冰封的属于“原主”的情感烙印，此刻仿佛有了源头，变得无比清晰而沉重！
　　谢逾无视她的震动，声音依旧平稳冰冷，叙述着残酷的真相：
　　“上一纪元末，有域外天魔窃取天道权柄，污染世界本源，也就是你如今所见的灵气中的‘杂质’。祂欲炼化此界，重开天地。你身为天道，与之抗衡，最终不敌，天道崩碎，世界步入终末。唯你一缕核心遁入轮回，以期重生。”
　　“那雾隐谷祭坛，那黑色晶体，便是域外天魔侵蚀此界、转化本源所布下的‘节点’之一。此类节点，遍布天下，汲取生灵之气与天地灵脉，滋养魔念，加速世界衰亡。”
　　“你修无情道，并非偶然。唯有剥离世俗情感的迷障，回归规则本身的冰冷与客观，你的天道本质才能更快苏醒，才能重新感应、乃至掌控这方天地的部分权柄。你的‘心镜’，映照的不仅是己身与外相，更是这世界规则的细微涟漪。”
　　“云秋月？林清雪？他们不过是此界生灵，身负气运，亦受污染。他们的命运，在原本的天道轨迹中或许重要，但在如今这天地倾覆的大劫面前，微不足道。你的对手，从来不是他们。”
　　谢逾的话语，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凿开了覆盖在真相之上的厚重冰层。沈辞站在原地，玄衣在狂暴的剑意中猎猎作响，脸色微微发白，但那双眸子，却在最初的剧烈震荡后，迅速沉淀下来，变得比万载玄冰更加寒冷、更加深邃。
　　原来如此……
　　所以她对灵气杂质如此敏感。所以她与无情道如此契合。所以她脑海中会不断浮现灭世景象。所以那祭坛的黑色晶体会让她产生本能厌恶与熟悉感。
　　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不是棋子，她是棋手，或者说，她本就是棋盘本身！只是这棋盘，正在被敌人一点点污染、瓦解！
　　巨大的荒谬感与沉重的宿命感同时涌上心头，却被那冰镜般的道心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极致的冷静。既然避无可避，那便直面便是。
　　她抬起头，迎上谢逾那虚无的目光，声音因方才的冲击而略带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师尊告知弟子这些，需要弟子做什么？”
　　谢逾看着她迅速恢复冷静，眼底深处那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再次掠过。他抬起手，指向谷地深处，那插着最强几柄古剑的方向。
　　“感知它们。”他命令道，“抛开术法，抛开灵力，以你本源的神魂，去感应此地道陨的剑意，感受它们对抗外魔、宁折不弯的意志。这有助于你更快唤醒属于‘规则’的感知。”
　　沈辞依言，闭上双眼，彻底放开了对无情道灵力的掌控，将心神沉入那最深处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触及的神魂本源。
　　起初，是一片混沌与冰冷。但渐渐地，当她不再以“沈辞”的视角，而是尝试以一种更宏大、更抽离的意志去“触碰”这片剑林时——
　　“嗡！”
　　无数纷杂、破碎、却无比强烈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了她的感知！
　　有剑修面对魔潮，慨然赴死的决绝！ 有长剑折断，主人殒命时的不甘与悲鸣！ 有守护宗门，血战到底的铮铮铁骨！ 有追求剑道极致，至死不渝的纯粹！
　　这些意志，锋利、坚韧、悲壮、纯粹！它们属于不同的个体，却在此地汇聚成一股浩荡的、对抗黑暗与毁灭的洪流！它们对抗的，正是那域外天魔带来的污染与毁灭！
　　在这股意志的洪流中，沈辞那属于天道本源的神魂，仿佛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开始轻微地震颤、共鸣！一种久远的、熟悉的、掌控天地脉络的感觉，如同沉睡的种子，开始悄然苏醒。
　　她“看”到了，不仅仅再是灰色的杂质，而是更深层次的，世界规则网络被扭曲、被侵蚀的“伤痕”！那黑色碎石的能量结构，在她感知中变得更加清晰，那是一种与本土规则格格不入的、充满掠夺与毁灭气息的“异种规则”！
　　当她重新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亘古般的冰冷与苍茫，仿佛映照着星辰生灭，规则流转。虽然只是一瞬，便恢复清明，但那一瞬间的气息变化，未能逃过谢逾的感知。
　　“记住这种感觉。”谢逾淡淡道，“大比之后，随我前往北境‘玄冥渊’，那里有一处更大的污染节点即将爆发，需在其彻底成型前，将其拔除。”
　　说完，他身影再次淡化，如同融入漫天剑意之中，消失不见。
　　留下沈辞一人，独立于万剑坟冢之中，玄衣墨发，周身的气息似乎与这片悲壮而锋锐的天地，隐隐融为了一体。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天地灵气自然汇聚，不再是单纯的无情道寒意，而是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能引动周遭剑意随之低吟的奇异律动。
　　天道沈辞……
　　她轻轻握拳，将那缕灵气捏散。
　　路，还在脚下。但背负的重量，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