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天边月，没人知》湛钰

13、第 13 章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李言的呢？

　　沈心玉回想其原因，竟发现有李言的记忆中，全是那双孤独又浓烈的眼睛，总是用一副恨不得把他怎么样似的眼神盯着他。

　　无论上课，下课，体育课，课间操还是放学，时时刻刻，沈心玉都被这样浓烈的视线灼烧着，他知道，这视线总有一天会烧穿他的心。

　　李言成绩在班上中等，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总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即使跟人交谈，也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浑身透着一股自卑的阴郁。

　　大家都不喜欢他。

　　沈心玉却在还看不懂他眼神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俘虏了。

　　他不肯承认他也喜欢上了自己，但沈心玉在他所有无声的表达里都清楚地感受到了。

　　他纯粹却不肯面对地喜欢着自己。

　　为什么？

　　在李言提出让他帮忙拿到保送资格的时候，他开心得答应了，却不敢自作多情地想他是为了和自己在一起。在他还只知道他爸是个跟外人眼里一样表里如一的正人君子的时候，他心底里就已经深深地知道能帮李言的人只有自己，其他任何人都靠不住，李言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他。

　　他们几乎天天形影不离，沈心玉显然也是个好老师，李言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好，稳定在了班级前十，期末的时候还冲进了前五，和第二名的沈心玉就隔着两名的距离。

　　班主任找沈心玉谈话，要把这学期的奖学金给班里的前三名，沈心玉极力推荐给李言，他的进步有目共睹，班主任考虑之后采纳了他的建议。

　　那之后，寒假又跟李言吵了架，沈心玉一个月没找他，可他竟也不找自己，像起那天他决绝的样子，沈心玉又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朋友察觉到他心情不佳，约了他出来玩，他们在商场吃完饭出来，沈心玉一眼就看到了李言，他躲进旁边一家店里，透过货架偷看李言，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还在生他的气吗？

　　李言忽然朝这边看了过来，他慌忙低下头，拿起面前一个兔子玩偶，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

　　他没想到这个当时随手拿起的兔子会在几天后被李言郑重地交回到他手里，不仅如此，他还喊他，心玉。

　　喊完后，李言别扭地看向另一边，耳根红得不像话。

　　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这样的感觉，沈心玉心中像掀起了一场海啸，狂乱地用眼睛一遍一遍地淹没眼前这个人。

　　他梦见了李言，半夜醒来就真的看见了他。一切都像一场梦，但沈心玉相信他的梦会成真的。

　　然而就在他回家后，一切全都被沈轩无情地撕碎了。

　　沈轩进了他的房间将门反锁，沈心玉疑惑地问：“爸？”

　　“我打电话问过你同学了，你昨晚和今天根本不在他们家里，”沈轩阴雨密布的脸下一刻就要电闪雷鸣了，“今早你就在那里，为什么不开门？”

　　沈心玉被识破谎言，明显慌了：“我……我……”

　　“你跟那个李言在一起！”沈轩气得浑身颤抖，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赢了李书远一辈子，到头来却栽在了他儿子身上！

　　“你以为他是为什么接近你的？他是为了报复我，他没安好心！”

　　“你要是个女孩儿，早就被他不知道糟蹋了多少次了！”

　　沈心玉全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崩溃地大喊：“我就算是个男的也一样！我早就跟他……”

　　凛冽的风乍然刮起，沈轩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耳光：“沈心玉！”

　　“你还要不要脸？”

　　“从今天开始，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在一起，否则李言会跟他爸一个下场！”

　　跟他爸一个下场？他爸是什么下场？凭什么他觉得他能决定别人的人生？

　　第一次发现他爸是多么卑劣的一个人，沈心玉终于明白了扎根在李言身上的自卑，那些眼中的痛苦和深不见底的怨恨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现在他也品尝到了跟他同样的滋味，满心痛苦，不得解脱，但他却庆幸，他终于能离他更近一些了。

　　失联的那两天，一想到李言在这样的痛苦中度过了数不清的日夜他就承受不住，想要逃离这一切。写下一封道歉信却不知道李言家的地址。他四处游荡，最后不知不觉来到了学校后门，翻墙进去，来到他们经常溜去的实验室。

　　躺在冰冷的地面，身体一寸一寸冷下去，希望自己多少能赎些罪。

　　现在，他正抓着李言的手，将脸颊贴上去，多希望能永远被他这么珍重地捧在掌心里。

　　沈心玉仰起头，深深把李言印在心底里，颤抖着将嘴唇吻上去，发现他也微微颤抖着，他还在害怕吗？害怕失去未来？害怕会永远被李书远的命运笼罩吗？

　　李言，求你了，别折磨自己了好吗？

　　如果你的痛苦来源于我，那我也将成为你，跟你一样痛苦，一样受折磨。

　　从今天起，你的痛苦，我替你分担。就算是下地狱，我也陪你一起。

　　-

　　李书远鼻青脸肿地回到家，又勾起了李言不好的记忆，他躲到房间吃饭，不愿看见他。

　　但吃完饭李书远就一直徘徊在他房间的门口，像是在时刻提醒着他，他爸是个暴躁阴郁的疯子，而他本质上其实跟他爸没有差别，所以大家才都不喜欢他，如果有一天沈心玉发现了他的本性也不会再喜欢他了。

　　李言再也受不了地把书重重砸在桌上，猛地打开门。

　　李书远被吓了一大跳地往后退了一步，淤青的眼睛犹豫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举报了沈轩？”

　　“是！”李言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他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愧是我儿子，”李书远居然笑了，“但以后你就不要再冒险了，你还有大好前途。”

　　“我的事，终究还是要我自己解决。”李书远喃喃说着，转身离开了。

　　从他们的信上看，李书远和沈心玉妈妈是互相一见钟情，李言没有理由不恨。所以在知道这一切后再看见沈心玉时，他的那些阳光，开朗，全变了味，每一个笑容都像踩在他的心上，让李言不由地想把他那些太过耀眼又遥远的美好抹杀得一干二净。

　　湿冷的雨长年累月淋在李言身上，这样的苦闷望不到尽头。

　　直到察觉到沈心玉对他的喜欢。

　　自己的一举一动就能决定他的世界天黑还是天亮，他在感到快意的同时，不知自己更早就已经在意他在意得不可救药了。

　　所以在听见沈心玉跟他道歉时，他才忽然发现他居然一点都不能接受，好像沈心玉才是那个罪人，但他的沈心玉明明那么纯洁，纯洁得透明无暇，连唇上弥漫的颜色都是他亲自染上的。

　　沈心玉的眼睛只能注视他，眼泪只能为他流，心也只能为他一人而跳动。

　　对于他，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他才终于有了活着的意义。

　　沈心玉可以轻易地离开他，但他根本再也离不开沈心玉了，一想到他们的未来，他的心就像要被生生撕成两半一样，心一痛，就习惯性地寻找其他发泄口。

　　想让他痛不欲生，也想让他因为自己而露出笑容，矛盾得他自己都难以理解，他快要疯了！

　　没跟他联系的那一个月，他食不知味，终于再也忍不住，拿上那把只有他们两人才有的钥匙，回到最后见面的地方，床上有他的味道，他拼命地呼吸着。

　　他跌入了一场不愿醒的梦境，梦中沈心玉正用那双可怜又湿淋淋的眼睛诉说对他的思念。

　　他朝李言张开双手，李言不知道清醒的沈心玉也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他吗？再也没时间想，他紧紧抱住沈心玉，一瞬间，他死了的心又重新活过来了，这场梦会永远被他珍藏在心里。

　　他知道沈心玉是无辜的，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但他爱上他，就等于爱上了屈辱，终身都再也逃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