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痴》卧衔蝉

27、第 27 章

　　程峥看着马路牙子边吹起的塑料袋，眉眼开怀地舒展，嘴上还在装高冷，明知故问:“上哪儿接？”

　　林素将公司的地址报给他。

　　程峥摁灭烟头，吊儿郎当地一笑:“行，您的专车马上就到。”

　　临近要走了，潇洒的步子又硬生生刹住，低头揪起自己的衣领，凑上去闻了闻。

　　徐天东西忘了拿，刚骑着小电驴回来，就见程峥独自站在店门口，半张脸埋在衣服里，短袖下摆被揪起，露出小麦色的结实腰身。

　　徐天脚一刹，哭笑不得地问他:“峥哥，你干嘛呢？晾汗啊？”

　　程峥摆摆手让他过来，说:“你闻我身上，能有烟味吗？”

　　徐天凑近闻了闻，“多少有点吧。咱们店里就算店员不抽烟，不少客人是货车司机，来修车时也免不了抽烟，天天云雾缭绕的，不可能没烟味吧。你什么时候在乎起这个了？”

　　程峥微微皱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也不回他，将店门钥匙往徐天怀里一扔，自顾自地转身就走。

　　徐天盯着程峥的背影，茫然地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家老板虽然表情不耐烦，那身影和步伐却透露出一股雀跃的味儿呢，“真是怪奇怪的…”

　　林素在公司楼下等了一会儿，见人迟迟没来，便又回办公室处理了一会儿工作。

　　将近六点时，程峥打来电话，声音清朗地说:“下来吧。”

　　她挂了电话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便瞧见路边停着一辆显眼的摩托，某人倚着车身而站，黑色短袖衬衫搭在汗衫外、机车裤，头顶上还架着一副墨镜，够骚包的。

　　她下了楼，走近看见更多细节，见他短直的发丝竟然还用摩丝抓过，表面看着懒散凌乱，有点像日系短刺的发型，显得不羁又有型，衬得他那双出众的眉眼更加浓郁抓人。

　　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细细的银质锁骨链。

　　看起来帅得毫不费力，其实身上没有哪一处是真的随意为之的。

　　她停在他面前五步的距离，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又慢悠悠地抬起她的腕表看了一眼时间，轻描淡写地说:“32分钟才到。”

　　其实，她知道他的店离这里有七八公里，又是晚高峰，这个时间已经够快了。但就是忍不住要刺这一句。

　　程峥抓了抓后颈的头发，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说:“堵车。”

　　也不提他那摩托车一路拉风地跑，油门都快拧出火了，平时超过十五分钟的路程，今天不到十分钟就骑到了。

　　如今说要走，林素穿着西装裙，自然不可能去坐他的摩托车。

　　程峥这一人一车的造型再拉风，也得老老实实地将机车推进写字楼的地下车库，接过林素手里的车钥匙，坐进她新换的银灰色轿车的主驾驶。

　　形象也瞬间从玩punk的机车型男，变成一个简单纯粹的兼职司机。

　　好歹林素还算给他面子，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没真坐进后排把他当成一司机。

　　两人距离拉近，她闻到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神色一顿，问他:“从哪儿过来的？怎么还洗了澡。”

　　程峥没有立刻觉察出这话问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本能地遮掩，低头调整座椅位置，装忙:“哦，抽空回了趟家。”

　　林素盯着他心虚的神色，又问:“为什么？”

　　他把着方向盘盯着路面，转移话题:“去哪儿？直接送你回家吗？”

　　林素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程峥被她盯得脖领发毛，没办法，只得实话实说:“在店里待了一天，身上烟味大，又出了汗，回去换身衣服而已。”

　　林素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微微愣了一下，神色松弛下来，没再回话。

　　程峥后知后觉出不对来，扭头看她，问:“你本来以为我是去干什么了？”

　　他目光审视，仔细地打量她的神色。林素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路面，说:“去吃饭吧，地址你选。”

　　程峥学着她刚才盯他的模样，也一直沉默地看着她。但这招只对他有用——林素理都不理他，甚至垂首打开手机回起了工作消息。

　　车辆沉默地行驶，谁也没搭理谁，他自己盯着路面，唇边的弧度笑得荡漾又自恋。

　　林素从后视镜扫了他一眼。不用问都知道他这会儿在得意什么。

　　钟城县不如其他富裕的县城，几年来的发展近乎停滞，依旧连一个像样的综合性商业广场都没有。吃饭的地方，除了那些宴请的酒楼，便只有一些私人开的老店拿得出手。

　　酒楼的氛围太奇怪，而且硬菜居多、口味一般，不用问也知道她不愿意去。

　　程峥带着她去到两人上学时常去的一家面馆。

　　他找了个靠窗的地方走过去，林素要坐下时，他又轻轻拽了她的手腕一下，说:“等会儿。”

　　塑料圆凳应该是刚被老板娘擦过，泛着一层水光，凳面发黄，即便看得出来经常清洁，但这种老店的环境毕竟没有那么好。

　　他随手从桌子上抽出几张纸，用茶壶浸了水，湿擦一遍又干擦一遍，才说:“坐吧。”

　　顺手又脱掉自己背心外的短袖开衫，随手一叠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从她手上接过她的手提包，放在自己凳子的衣服上。

　　林素默默瞧着他的举动。

　　其实这些年，她自己在公司里摸爬滚打，早就没有小时候那么娇气，即便洁癖的习惯还没改，也慢慢学会了无视那种不适感。

　　但是多年前他和她在一起的种种习惯，像是一点都没变似的。

　　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反而彼此都没了话说。

　　店里是报号取餐，程峥捏着小票走到出餐口，却见两碗香菇排骨面里，都绿油油地洒着香菜。

　　程峥明明交代过其中一碗不要放香菜，老板娘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全然忘了。

　　他伸着脖子冲后厨里的老板娘低声喊话，让人给重新换一碗。

　　老板娘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一边擦汗一边转头跟他抱歉:“帅哥，今天我家那口子不在，就我自己忙活，实在忙活不过来。你看这订单上还有好几碗等着呢，你要是不急，我一会儿再给你换行不？想喝什么饮料，姐请你。”

　　程峥向来是个干脆的性子，也不为难人家，直接从碗柜里取出一个小碗，另外挑了双筷子，就地挑起碗里的香菜来。

　　一旁有客人喊着要辣椒，老板娘从后厨走出来，路过瞧见程峥这模样，还顾得上啧啧称奇:“你这看着五大三粗的，还挺耐得住性子！”

　　程峥抬眼，吊儿郎当地一笑:“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程峥端个饭却迟迟不回，林素从手机上抬起眼，远远望向他。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瞧见他与人谈笑甚欢。

　　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多，取个餐都能跟人聊开心了。

　　等程峥端着餐盘回来，将没有香菜的那碗面放到她面前，旁边搁着一个空碗，对她说:“要是觉得吃不完，挑出来点儿。”

　　盘子上还搁着两瓶北冰洋，他将瓶盖打开，插上吸管递给她，说:“店里送的。”

　　林素抬眼，问他:“为什么送饮料？店里搞活动吗？”

　　程峥咬着吸管笑，说:“没为什么，个人魅力太大。”

　　林素轻笑一声，垂眼没再理他。面汤浓郁的香味下，残留的香菜味轻轻晃荡。她嘴刁得很，一尝就明白。

　　林素吃饭一如既往地慢条斯理，程峥也是一如既往地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他吃完了饭，就支着头坐在她对面，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余光忍不住往她的方向扫。看她垂眼吃饭的模样，脸颊上的肉比起上学那会儿清减了不少，多了成熟干练的韵味。

　　就这样看着她，程峥觉得自己的心都静了下来。即便一场饭吃得沉默寡言，也许久没觉得这么踏实过了。

　　等出了店门，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拎着她的包。斜阳打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长，在地面上重叠在一起。

　　他盯着影子微微出神，不妨她站住脚，扭头看过来:“怎么走这么慢？”

　　像个保镖似的。

　　程峥挪开与她对视的目光，问:“你急着回去吗？”

　　林素微微偏头看他，反问:“你还有什么安排？”

　　两人现在算什么关系？他说不清楚。只觉得接她下班，路过吃顿饭而已，连正儿八经的约会都算不上。他想说什么，都没有合适的立场和身份。

　　程峥扯了扯唇角，心口不一地笑了一声:“我一司机，能安排得了你吗？”

　　难道他还能直白地说出口，说自己贪恋这一刻的安逸，就是莫名其妙地不想回家？

　　“可以安排。”

　　林素轻声开口，程峥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抬眼问她:“什么？”

　　她语气淡淡，说:“我这个人讲究公平互利，你来接我下班，我听你一次安排。一件事换一件事，平等交易。”

　　若不是胸腔里心跳得乱七八糟，他几乎要被她这种故作认真的语气逗笑，“这算什么？你跟我做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