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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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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姐弟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下车了还不过来?”沈青站在家门口,远远地冲两个人招呼。
林素收回目光,所有的鄙夷和攻击性重新掩于平淡,她体面地弯起唇角轻笑一声,转身走向林志远。
“爸,我前段时间出国,看到一件很适合弟弟的礼物,已经让陈叔先安置到家里的院子里了。”
林志远有些意外地扬起眉头:“你还准备了礼物?”他弯眼一笑,“真是长大了,想起自己是做姐姐的,学会心疼弟弟了。”
“走,看看去。”林志远说着,牵起林素的手。
林素不防他这一下,下意识地抽出手。林志远脸上的笑容跟着一顿。
她回过神,重新将手揽入林志远的臂弯,“我扶您去吧。”
林志远的笑容淡了些,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走。”
那辆从国外买回来的黑色越野车静静地停在院子中央,地灯映照,勾勒出流利的车身,炭黑的车漆显得更加神秘贵气。
即便不懂车的人,也看得出这是一辆好车。作为礼物送出手,可见其后的重视与心意。
只不过,收礼的人却是个瘸子。
沈青早在进院子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更何况林俊卿这样沉不住气的。
若不是林志远眼神扫过去警告一二,林俊卿恐怕当场就要跳起来指着林素的鼻子骂。
“素素…你这,怎么想起来给你弟弟送车了?”沈青已经恢复正常表情,淡淡地问。
林俊卿伤得是右腿,虽然不至于对行走有太大妨碍,但沈青担心他的安全,从来不让他自己开车。林俊卿到现在连个驾照都没有,出行全靠司机。
林俊卿的瘸腿是他自己和沈青心里的一根刺。如今,林素送车的行为,无异于挥着巴掌往人脸上扇,还得让人捧着笑脸说声感谢。
正应了林素在车上说的那句话。
要想伤人,只对人真正在意的事实有用。
“俊卿成年礼那天,我有事在外耽搁没能回家,早该补上礼物的。前阵子听说俊卿的那些朋友们聚在一起比车。我想,男孩子出门怎么都得有辆好车充场面的。”
林素笑笑,“虽然家里不放心他开车,有司机带着也是好的。”
她这话说得体面且没什么破绽,沈青想挑刺也找不到话口。更何况这车一看就价值不菲。
林俊卿几乎是咬着牙笑,“那我还真是应该好好谢谢你。”
林志远沉默片刻,终于舍得开口定调:“你做姐姐的,能有这个心意就很难得了。”
他一锤定音,这个哑巴亏,沈青母子也只能咽下。
林志远又问:“花了多少钱?”
林素说不多,往低虚报了一个价格。低到一听就是假价格。
她这样谦逊乖顺的态度,林志远心里原本还有些憋气,一下子又被哄好了,欣慰道:“他一个混小子,你还这么破费地惯着他,你那点私房钱,够花吗?回头找你沈姨给你报销。”
虽是一句玩笑话,偏向不可谓不明显。
林素笑了笑,没去看沈青母子的神情。
林素在京海家里住了两天,林志远说一家人许久没机会聚在一起,不许她急着离开。
他说:“你现在年轻,急着奔事业也正常。但我们都是过来人,等你到了四五十岁的年纪,才知道所谓事业、前途其实就那么回事,只有你的家人和爱人,你最宝贵的青春年岁,才是最重要的。”
林素虽然手里积攒了许多事务要办,尤其需要早些回钟城县处理投资和项目推进的事宜。但林志远将话说到这份上,她也只能应好。
所谓一家团圆,于她而言,不过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
林素送出去的车一直搁在院子中央,风吹雨淋。
“你竟然真送车?可把你那便宜弟弟气坏了吧?不过你倒不像是在这种事上争长短的性格。”刘意林咬着饮料吸管,倚在桌子上看林素。
还是刘意林到林家找她出来玩,林素才得以从那家里出来喘息一二。
“不过做给林志远看罢了。他让我回家给林俊卿过生日,我如果拒绝,便是跟他对着干。可如果真回来扮演孝顺深情,在他眼里又太假,只怕会提防我。”林素随口答。
她现在需要为了自己的事业讨好林志远,却又不能做得太过。
所以即便她早就不屑于记恨沈青母子,不屑于记恨林志远,也要适当地表现出怨气,适当地“瑕疵必报”。
半真半假的情感,才最能让人信以为真。
只不过这样演戏,也确实让她感到疲惫罢了。
她睡觉挑床。
京海的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但自从换了女主人,就连林素卧室里的装潢也变了。
原本现代却温馨的装修风格,被改装成欧式复古的装潢。一张床恨不得三米宽,睡着却并不舒服。
林素连着几天睡不好觉,干脆起床到院子的凉亭里坐着看书。
月光莹莹斜照,她裸露在外的腿上被蚊子叮满了包,恍然未觉。
只是偶尔抬头,看见院子中央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忍不住有些出神。
其实,那车根本不配林俊卿,但很配程峥。
高中时,两个人窝在狭小的卧室里,她难得愿意陪他看电影,程峥选电影是速度与激情。
直白热烈的商业片,充斥着男性荷尔蒙。
她不明白这样的电影趣味何在,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每次,她试探着问他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程峥会先笑着说:“没什么打算,我成绩又不好,毕了业随便找工作赚点钱呗。”
她心里不高兴,反问他:“然后呢?你一辈子几十年,难道一点规划都没有吗。”
“你想要什么规划?要不我也去当赛车手好不好?你去哪儿,我就把车开到哪儿。”
林素脸色冷硬,扫他一眼,说:“赛车手是这个意思吗?程峥,你什么时候能态度认真一点。”
她生气时就不想见他,干脆起身离开,几天都不想再跟他说话。
程峥打来的电话她一概不接,就连他到学校正门接她放学,她也会刻意避开从西门离开。
一连三天,他终于沉不住气。
周五放学,林素从西门离开,拐过学校附近的小巷,有人从巷子里冲出来。
她余光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冲锋衣,带着口罩和帽子的高大身影。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人从后勒住,捂着嘴圈在怀里,三两步被拽进巷子里。
她本能地向后抬腿踹他,他的一条腿顺势挤进她腿间,躲开她的攻击。林素又抬手向身后肘击,被他捏着臂弯,将她的胳膊压在腰后,整个压制住。
那人的头低垂在她耳边,林素感觉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抵在自己后腰,声音压低了威胁她:
“别动!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赶紧。”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话还用倒装句。
林素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她被他捂住嘴不能开口说话,就在他手心里轻轻点了点头。
这下,换程峥茫然迷惑了。
他偏过头来想要看清她脸上的神色,压制她的动作因此而松懈。林素顺势抽出胳膊,重新曲起手肘往后杵去。
程峥“嘶”得一声弓起腰,手还圈在她腰间没放。林素又抬起腿往后一踢,正正好踢在他的小腿骨上。
她抽身出来,倚着巷子的另一面墙,面对面地打量他。
看他那张好看的脸因疼痛皱起,弓着身、压着眉抬眼看她,嘴里笑着抱怨:
“平时看着是个闷葫芦,怎么下手这么狠?身手还挺利索。”
林素下手当然狠。她亲妈是个野蛮心狠的性子,林素八岁时,她妈就带她上了反恐自卫课,还盯着她练,打人反制时如果下手不狠不到位,就该换她妈打她了。
“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几天没理我了?”程峥直起身,一条长腿曲起。小巷狭窄,他曲起的膝盖几乎抵在林素身边的墙面上,倒又像是隐隐地圈住了她。
她凉凉地扫他一眼:“你刚才,拿什么东西顶我?”
程峥先摆出个举手投降的姿势,然后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来。
不是那种水果味的硬糖。透明塑料包装下,绵软的糖被做成懒羊羊的形状,白乎乎的糖体上还撒着晶润的糖霜。只不过羊脸长得嘴歪眼斜,羊头上的那坨毛也歪着。
林素知道自己会错意,眼神不自在地挪向一边。
程峥觑着她的眼神,以为她还在生气,将那糖从包装里剥出来,举到她唇边轻轻点了点。
“刚认识你时冷淡得跟个冰山似的,怎么现在有那么多闷气可生?”
林素挪回目光扫了他一眼,挥手将他的手拍开,转身就走。
程峥揣着兜,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有电动车驶上人行道,轱辘轧进积水的地面,带着一串泥花过来。
程峥伸长了胳膊将她往身边一带,堪堪避过。
接着又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她不耐烦地站住脚回望,他就欠欠儿地后退半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林素被弄得没脾气,干脆就遛狗似地带着他四处兜圈子。
那时候,钟城县总共只有两个拿得出手的高中。林素所在的学校师资相对好一些,但建址早,附近尽是狭窄的街道和小巷,陈平的车进不来,只能在几百米外的大路上等候。
林素慢悠悠地在巷子里兜来兜去,经过一处人多的地方,程峥被路人堵了路,两人的距离拉开。她瞥了他一眼,也不等他,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
等到了大路上,见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心里又说不出的空落。
她微怔一下,在心里反问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拧巴过,唇角自嘲地勾了勾,转身要走。
脖子后面被人用温热的东西贴了贴。
她回头,看见程峥举着一杯奶茶站在她身后,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垂眼看她:
“跑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