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悸动》小玖还活着

38、温柔的光

　　有了《大航海时代的星辰》，田乐甜的论文进度一日千里。
　　她一整天都泡在图书馆，把那本珍贵的孤本从头到尾翻了三遍，每一个字都恨不得拆开来揉进自己的脑子里。
　　直到深夜，图书馆的闭馆提示音响起，她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了宿舍。
　　叶暖暖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窗边，用一块小小的光影板，安静地练习着光点塑形。无数细小的、发着微光的光点在她指尖聚散，像一群有生命的萤火虫。
　　“我回来啦！”
　　田乐甜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整个人摔进自己的床里，发出满足的叹息。
　　“暖暖，我跟你说，那本书简直是宝藏！我的论文有救了！”
　　叶暖暖回过头，看到她那副快活得要在床上打滚的样子，也跟着弯起了眼睛。她手一挥，那些光点就汇聚成一个笑脸的形状，在空中闪了闪。
　　田乐甜在床上瘫了一会儿，爬起来准备去洗漱。
　　她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
　　那个圆形的，嵌在天花板中央的光线调节器，依旧散发着冰冷刺眼的白光，把宿舍照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死角。
　　田乐甜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想起前几天在食堂里随口的那句抱怨，又想起方浩然当时那个一闪而过的、手指跳动的动作。
　　她撇了撇嘴。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也是，那种启明星人，怎么可能会在意别人宿舍的灯坏没坏。
　　他那天，大概只是口袋里进了沙子，手指在弹沙子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
　　她叹了口气，从枕头下面摸出自己的睡眠眼罩。
　　“看来今天又要戴着眼罩睡觉了。”
　　叶暖暖听到了她的叹气，也抬头看了看那个光源，她那双对光影极其敏感的眼睛，下意识地眯了一下。
　　“我们幻光星人，习惯更柔和的光线。”她小声地附和了一句。
　　远在学院另一端的计算机系顶层实验室。
　　方浩然面前的全息光幕上，已经没有了代码，也没有了复杂的模型。
　　只有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是——“观测目标T”。
　　他点开了文件夹。
　　里面是一排排被分类整理好的文件：行动路径分析、非逻辑行为记录、饮食偏好报告……
　　他的手指在列表上划过，最后，停在了一个音频文件上。
　　文件名是：“关于光线调节器的抱怨”。
　　他点了一下。
　　田乐甜那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的声音，清晰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响了起来。
　　“唉，昨晚上一夜都没睡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宿舍那个光线调节器好像坏了，总是自动调到最亮，晃得我眼睛都疼。”
　　音频很短，只有这一句话。
　　方浩然的手指，在“播放”键上，又点了一下。
　　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又点了一下。
　　……
　　重复了五遍之后，他关掉了音频。
　　他抬起手，调出了学院后勤系统的后台。
　　一个巨大的、包含了整个学院所有建筑设施的三维结构图，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手指在结构图上放大、旋转，精准地找到了女生宿舍楼，然后是三层，最后，锁定在了“302”这个房间编号上。
　　他调出了302宿舍的硬件管理界面。
　　在设备列表里，他找到了“顶置光源-型号7B”这一项。
　　他点开，查看后台日志。
　　日志显示，该设备处于“高强度照明模式”，并且因为某个底层参数的冲突，锁死了亮度调节功能。
　　旁边，系统给出了一个标准化的解决方案：一键重置设备，恢复出厂设置。
　　方浩然看着那个“一键重置”的按钮，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出厂设置。
　　那意味着，灯光会恢复成那种最基础的、毫无变化的、冰冷的白光。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关掉了那个标准解决方案的窗口。
　　他调出了光线调节器的底层代码编辑器。
　　密密麻麻的代码，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
　　他的十指，落在了虚拟键盘上。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些由0和1构成的、绝对理性的符号。
　　他没有去修复那个冲突的参数。
　　而是直接删除了整个老旧的光感控制模块。
　　然后，他开始编写一个全新的。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跳动，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
　　一行行全新的代码，在他指下被创造出来。
　　他甚至分出一块小屏幕，接入了地球古气象学的数据库，调取了一个被历史学家命名为“春分”的节气里，北纬30度地区，日出时的光照光谱和亮度变化曲线。
　　他把这条曲线，作为一个核心参数，植入了他正在编写的新模块里。
　　他还加入了环境音和人体活动感应的变量。
　　当检测到室内有匀速的呼吸声时，光源会自动切换到最低功耗的“月光模式”。
　　当检测到起床活动时，光源会模拟那条“春分日出”的曲线，在五分钟内，缓慢地、无感地，将亮度提升到最适合人类白昼活动的值。
　　一个多小时后。
　　他敲下了最后一个字符。
　　他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这套被他命名为“V3.0人性化光感模式”的补丁，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逻辑漏洞。
　　然后，他通过一个匿名的、拥有最高权限的端口，将这个补丁，悄无声息地，推送到了302宿舍那台小小的光线调节器的固件里。
　　做完这一切，他清空了所有的操作记录。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第二天早上。
　　田乐甜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预想中刺眼的白光并没有出现。
　　她眨了眨眼。
　　房间里很亮，但那种亮，一点都不刺眼。
　　整个房间，被一种非常柔和的、暖黄色的光笼罩着。
　　白色的墙壁，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像是清晨阳光的颜色。
　　她坐起身，旁边的叶暖暖也已经醒了，正一脸新奇地看着天花板。
　　“灯……好像不一样了。”叶暖暖小声说。
　　田乐甜也仰头看去。
　　那个圆形的灯，还在那里。但它发出的光，和昨天晚上，完全是两个东西。
　　就在她坐起身，准备下床的时候，她清楚地感觉到，房间里的光线，似乎又亮了一点点。
　　那种变化非常缓慢，非常柔和，如果不是刻意去感受，甚至都察觉不到。
　　她跳下床，在地上走了两步。
　　光线，又跟着她的活动，再亮了一丝。
　　“哇！”
　　田乐甜发出一声惊叹。
　　她和叶暖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
　　两人不约而同地，跑到了墙边的智能控制面板前。
　　田乐甜伸出手，点开了设备管理的界面，找到了那个光线调节器。
　　只见设备状态的旁边，多了一行小小的、闪着绿色光芒的系统提示。
　　“硬件已自动校准，并成功升级至V3.0人性化光感模式。”
　　田乐甜看着那行字，嘴巴慢慢张成了“O”形。
　　自动校准？
　　还升级了？
　　她想起了昨天的“奇迹绿灯”，又想起了前天的“天降神兵”。
　　原来……原来都是真的！
　　学院的AI，真的在默默地关注着每一个学生，并且在用这种方式，体贴地解决着大家遇到的每一个小麻烦！
　　一股巨大的、被关怀着的幸福感，瞬间充满了她的胸口。
　　“暖暖！”
　　她猛地转过身，抓住叶暖暖的手，眼睛里闪着无比崇拜的光。
　　“我决定了！期末我一定要给校园AI的开发团队写一封感谢信！他们简直是神！”
　　叶暖暖看着她那张因为激动而通红的脸，没有说话。
　　她的视线，越过田乐甜的肩膀，落在那片柔和的、模拟着地球清晨阳光的光芒上。
　　她那双能看透光影本质的、来自幻光星的眼睛，在那片光里，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属于常规AI算法的、带着某种个人印记的……
　　笨拙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