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悸动》小玖还活着

31、沉默的领航员

　　“海鸥号”的起落架接触到停机坪的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
　　田乐甜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堵在胸口，让她刚才几乎无法呼吸。她松开紧抓着操纵杆的双手，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湿冷的汗。
　　驾驶舱门“咔”的一声向上弹开，外面明亮的光线和新鲜空气涌了进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道身影就冲了过来。
　　“田乐甜！你是不是疯了！”
　　旭东翔的大嗓门第一个炸响，他一把抓住田乐甜的手臂，将她从驾驶舱里拽了出来，力气大得让她一个踉跄。
　　他上下打量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后怕和恼火。
　　“你是想直接给自己发射到外太空去当一颗人造卫星吗？！货运航道！你也敢闯！”
　　叶暖暖紧随其后，她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到田乐甜身边，伸出微凉的手，轻轻碰了碰田乐甜的胳膊。
　　她的视线在田乐甜身上扫了一圈，确认没有受伤后，又转向那台天蓝色的“海鸥号”，眼神里全是担忧。
　　“飞行器……没问题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田乐甜被旭东翔吼得耳朵嗡嗡作响，又被叶暖暖的关心弄得鼻子发酸。
　　她刚才还冰凉一片的心，被这两个人一冷一热地搅和着，总算是慢慢回温了。
　　她扯出一个还有点发僵的笑容，拍了拍旭东翔的胳膊。
　　“我没事，没事！这不是安全降落了嘛！”
　　她又转向叶暖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海鸥号也很好，你看，一点事都没有！”
　　旭东翔根本不信，他绕着“海鸥号”走了一圈，这里敲敲，那里摸摸。
　　“真的假的？刚才那一下，我看着都悬！那艘运输舰的风都快把你吹成铁片了！”
　　就在这时，第四个人，从他那台银色的飞行器里走了出来。
　　方浩然最后一个踏上停机坪的地面。
　　他的制服依旧一丝不苟，步伐平稳，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没有像旭东翔和叶暖暖那样冲过来，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在田乐甜身上多做停留。
　　田乐甜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她看着他走近，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像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他会说什么？
　　会说她的操作违反了多少条学院安全守则？还是会分析她刚才的行为逻辑有多少处致命错误？
　　或者，干脆就是一句“麻烦”？
　　然而，方浩然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连一个字的交流都没有。
　　他停在了她的“海鸥号”前面。
　　田乐甜愣住了，旭东翔和叶暖暖也停止了交谈，三个人都看着他。
　　只见方浩然从手腕的个人终端上，取下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银色的六边形薄片。
　　他弯下腰，将那个薄片，轻轻地贴在了“海鸥号”的机身上。
　　薄片接触到机身的瞬间，一道淡蓝色的光晕，像水波一样，迅速扫过整个飞行器。
　　方浩然抬起手，看着自己个人终端上投射出的虚拟屏幕。
　　屏幕上，一连串复杂的数据流和三维结构图飞速闪过。
　　那些数据是田乐甜完全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密密麻麻，像一片奔腾的数据瀑布。
　　她只看到几个刺眼的红色警示符，在一堆绿色的正常参数中，一闪一闪。
　　方浩然的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大概五秒钟。
　　他的眉毛没有动，嘴唇依旧抿成一条直线。但田乐甜似乎看到，在他低头看向屏幕的一瞬间，那平直的唇线似乎极快地，向下压了一下。
　　看完之后，他收回了那个数据探针，重新装回个人终端上。
　　然后，他直起身，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基因库入口，走了过去。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田乐甜一眼。
　　从头到尾，他没有说一个字。
　　就那么走了。
　　留下一个挺拔的、冷得像冰的背影。
　　田乐甜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感觉自己刚刚回温的心，又被浇了一盆冰水。
　　刚才在空中，那个沉默地悬停在她身边，给了她无限安全感的守护神一样的身影，和现在这个冷漠得仿佛她只是一个程序错误的背影，重叠在了一起。
　　她搞不明白了。
　　他救了她，却连一句最基本的关心都没有。
　　他检查了她的飞行器，却连结果都懒得告诉她。
　　所以，刚才的一切，对他来说，真的就只是一次程序之外的“BUG修复”吗？
　　自己，就只是那个需要被修复的BUG？
　　“喂！这家伙怎么回事啊！”旭东翔看不下去了，他走到田乐甜身边，对着方浩然的背影抱怨，“救了人连个屁都不放！启明星的人都这么没礼貌吗？”
　　叶暖暖拉了拉田乐甜的衣角，小声说。
　　“别想了，他可能……就是这种性格。”
　　田乐甜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地面，心里五味杂陈。
　　她努力想让自己不去在意，可那道银色的背影，就像一道程序指令，刻在了她的脑子里，删都删不掉。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滴。”
　　田乐甜下意识地抬起手。
　　一条来自【星海联合学院维修中心】的官方通知，弹了出来。
　　【尊敬的学员田乐甜，系统后台检测到您的个人飞行器“海Gull-735”存在轻微结构损伤，主要集中在尾部稳定翼及能源导流管。为确保您的飞行安全，已自动为您预约今晚22:00的A级免费精修服务，服务地点：第七空港维修平台。请届时将飞行器停泊至指定位置。】
　　田乐甜看着这条信息，整个人都定住了。
　　结构损伤？
　　自动预约？
　　免费精修？
　　她没有报修啊！
　　学院的AI系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智能，这么……体贴了？
　　她把那条信息，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让她无法理解。
　　她的脑子里，像是被一团乱麻糊住了。
　　直到她的视线，无意中扫过信息里提到的那几个专业名词——“尾部稳定翼”、“能源导流管”。
　　这些词，好像……刚才在那一闪而过的、她完全看不懂的数据报告里，以红色的警示符，出现过。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那团乱麻里，猛地钻了出来。
　　田乐甜抬起头，再次望向那个已经快要消失在基因库入口的背影。
　　阳光下那个身影，依旧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