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衍》通绊

1、余烬与微雨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像一声赦令，瞬间引爆了教学楼的喧嚣。声浪如潮水般涌过走廊，又迅速退去，只留下空荡的回响。
　　高二（三）班的教室里，凌烬独自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这是他惯常的位置，既能将整个教室尽收眼底，又方便随时从后门离开。他没有动，只是侧头望着窗外。夕阳将天空烧成橘红色，云朵边缘像是灼热的炭，这让他无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旧事，眼神也因此染上一抹比同龄人更沉郁的色泽。他像一堆冷却的、一触即碎的余烬，与周围欢腾的气氛格格不入。
　　就在他拉上书包拉链，准备起身的瞬间，一道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教室门口。
　　是个女生——时雨
　　她似乎有些匆忙，额角有细碎的汗湿，微微喘着气。夕阳的金辉恰好穿过走廊的窗户，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光，几缕发丝在她颊边调皮地翘着。她的眼睛很亮，像被雨水洗过的星辰，带着一点焦急，一点歉意，还有这个年纪独有的、未经世事的清澈。
　　“对不起，请问……”她的目光在空荡的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这个唯一的身影上，“你看到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了吗？封面上有宇航员图案的。”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润，带着一点点急促的呼吸声，像初夏傍晚突然落下的一阵细雨，滴滴答答，敲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敲在凌烬那片沉寂的心湖上，漾开微不可查的涟漪。
　　凌烬抬眼看她，动作有瞬间的停滞。他的目光习惯性地带着审视和疏离，像在评估一件闯入领地的陌生事物。教室里太安静了，静得能听到窗外遥远的操场上传来的拍球声，以及她清浅的呼吸。
　　他没说话，视线却下意识地瞥向自己旁边空着的座位——那下面，安静地躺着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封面上那个小小的、奔向星空的宇航员图案格外醒目。
　　时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盛满了整个夕阳。
　　“啊！在那里！谢谢你了！”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绽开一个纯粹而感激的笑容，那笑容过于明亮，甚至有些晃眼。她几步跑进来，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有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她弯腰捡起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拍掉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像对待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凌烬已经站了起来，单肩挎着书包，准备离开。他比她高不少，从他垂眸的角度，能看到她柔软的发顶和微微颤动的长睫毛。
　　“不客气。”他终于开口，声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刻意压得低沉，没什么情绪。他迈步向门口走去，与她擦肩而过。
　　时雨抱着笔记本，转身看着那个高挑而略显孤寂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像是烟火熄灭后冷冽的味道。
　　她轻轻呼了口气，将笔记本抱在胸前，心里莫名地想：这个同学，好像有点……特别。
　　而走廊另一头的凌烬，在走下楼梯时，眼前却不合时宜地再次闪过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和那个过于灿烂的笑容。
　　“时雨……”他无意识地低语，随即又像是被这个陌生的名字烫到，轻轻蹙了下眉，加快了脚步。
　　灰烬与微雨的第一次交汇，灰烬沉默依旧，而微雨，已在不知不觉中，浸湿了那片荒芜之地的边缘。故事，就从这无声的浸润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