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一颗梦果》江畔念卿

21、融化（1）

　　监护室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韩诚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沐组长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了，但精神损耗极大，需要深度休息和观察。”他看向陆朝，“这里交给我和医疗部，你们先回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事，罗晟也需要进一步检查。”

　　陆朝头也没回，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沐卿苍白的脸上，斩钉截铁：“我留下。”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韩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病床上闭目休养的沐卿，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再坚持。他转向崔柏和诸葛玥：“我们先回去。罗晟，跟我去诊疗室。”

　　崔柏沉默地点了点头，蛇瞳在陆朝和沐卿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利落地转身。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迷宫中的一切，以及思考韩诚那“治愈他眼睛”的誓言。

　　诸葛玥走到陆朝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有事随时联系。”他看了一眼沐卿，眼中充满了感激，然后才跟着韩诚和罗晟离开了。

　　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监护室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两人清浅的呼吸。

　　陆朝轻轻调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也更靠近床边。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沐卿。卸下了平日里的冷硬和疏离，此刻的沐卿脆弱得像一尊易碎的白瓷，唯有那长而密的睫毛偶尔会轻微颤动一下，显示他并未沉睡。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夜幕彻底降临，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朝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几乎没有动过。他的目光描摹着沐卿脸部的轮廓，从光洁的额头，到挺秀的鼻梁，再到淡色的、微微抿着的唇。心里那股后怕和心疼，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他不敢想象，如果沐卿没有撑过来……

　　就在这时，沐卿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不适的呓语。

　　陆朝立刻紧张起来，身体前倾，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肌肤的瞬间猛地停住。他怕惊扰了他。

　　他的手悬在半空，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地、极其小心地，替沐卿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动静，沐卿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还带着初醒的迷蒙和深深的疲惫，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蒙着一层水雾的深潭。

　　他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对上了陆朝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担忧的脸。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陆朝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直起身，有些局促地收回手，干巴巴地问：“吵醒你了？要不要喝水？”

　　沐卿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复杂，似乎想从陆朝脸上找出些什么。过了好几秒，他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陆朝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去倒水。他试了试水温，觉得刚好，才小心地将沐卿扶起一点，把水杯递到他唇边。

　　沐卿就着他的手，小口地喝了几口温水，喉结微微滚动。温热的水流似乎缓解了一些不适，他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他们……都回去了？”沐卿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虚弱。

　　“嗯，韩医生带罗晟去检查了，崔柏和玥玥也回去了。”陆朝放下水杯，重新坐回椅子上，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沐卿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问：“你一直在这里？”

　　陆朝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摸了摸鼻子：“啊……反正我也没事。你是因为我们才这样的，我总不能丢下你不管。”

　　沐卿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但陆朝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那股冰冷的、拒人千里的气息，似乎融化了一点点。那紧抿的唇角，也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向上的弧度。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监护室内的仪器滴答作响。陆朝看着重新陷入浅眠的沐卿，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坚定。

　　他就这样静静地守着，如同一座沉默的灯塔，守护着在风暴中暂时泊岸的孤舟。

　　长夜漫漫，但有人陪伴的夜晚，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