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前头万木春》次次重名呀

33、坦白

　　苏离忧收回拨弄剑穗的手，挑眉看向江大人，语气中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赞许，漫不经心道：
　　“江大人此番言论，格局高远，苏某佩服！”

　　苏离忧沉吟片刻，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案上茶盏，抬眸看向茯月，直言道：“苏某今日登门，实则为寻一人。不知茯月姑娘近来，可有招录新人？”

　　他话音落了半晌，茯月却仍在怔忪，方才江大人那番“出淤泥而不染”的言论，如惊雷般在她心头回荡，一时竟忘了应答。

　　“茯月姑娘？”江大人见状，温声唤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体恤。

　　“啊？”茯月猛然回神，脸颊掠过一丝赧然，忙尬笑道：“新人？有的有的！大殿下要找哪位？”

　　“找个姓许的小丫头。”

　　“啊！有的有的！”茯月连忙四处张望，话音未落，回眸间恰好瞥见楼梯拐角处，安许宁正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下挪。她立刻抬手一指，脆声道：“喏！她在那呢！”

　　众人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正好撞了个正着。

　　安许宁心里咯噔一下：好家伙！聊得好好的，怎就突然提我？

　　她本是躲在角落想偷听几句动向，没成想刚听见自己的名字，脚还没来得及迈开，就被抓了现行。无奈之下，她只好直起身板，强挤出一抹乖巧的笑，不情不愿地拱手作揖：

　　“大殿下，江大人，大当家安好……”

　　苏离忧挑眉打量着她，眼底漾着几分玩味，含笑回道：
　　“许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安许宁眸光一转，故作关切地上下打量他，语气带着几分假意的惋惜：

　　“大殿下前些时日遭关押，瞧着身形倒是愈发消瘦了。”

　　“可不是嘛。”苏离忧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念君无休，罗衣宽旧，缘是愁侵玉骨啊！”

　　作践！
　　安许宁在心里狠狠腹诽，脸上却依旧挂着善解人意的笑，顺着话头接道：

　　“想来殿下这些时日憋闷得紧，今日是来寻欢作乐，一解连日之痒的罢？”

　　“可不是嘛。”苏离忧指尖轻点，故作沉思地比划着，随即抬眸看向她，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三分慵懒、七分勾人：
　　“听说许姑娘在此处，便快马加鞭赶来了来寻你，解你所说的……连日之痒啊。”

　　言毕，他眉梢微挑，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茶几上的配剑，眼底的玩味更浓，似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安许宁心头生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在那柄剑上时骤然凝滞，此剑剑鞘雕有渚国独有的云纹图腾，分明是皇室特制的御赐佩剑！

　　她心尖猛地一紧，指尖不自觉攥起。

　　“茯月姑娘，多谢成全。此人，苏某便先带走了。”
　　苏离忧俯身拾起佩剑，剑鞘与地面轻触发出清脆声响，他旋即拂袖转身，步履从容欲行。

　　行至楼梯口，他忽的驻足，反手将佩剑提起，亮着。他侧过脸，语调悠悠，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许姑娘，请吧。”

　　安许宁脸上挂着僵硬的假笑，眼底却掠过一丝凝重，口中缓缓应道：
　　“嗯……”
　　她旋身跟上，二人并肩走下楼梯，终于脱离了花楼内的喧嚣浮华。

　　楼外夜色正浓，深秋的凉风裹挟着寒意嗖嗖掠过，卷起满地枯叶。

　　安许宁只觉周身冷意渐侵，不由得拢了拢衣袖，将单薄的衣裙紧了紧。

　　苏离忧侧目瞥见，眼底浮起几分戏谑，语气轻佻地逗弄：“冷？”

　　废话！深秋夜露重，这般寒风刺骨，不冷她何苦缩着身子？安许宁在心底暗自腹诽，面上却瞬时换上一副娇弱无骨的模样，眉眼间带着几分楚楚可怜：“嗯……大殿下，夜已深，外头风急露寒，有什么话不如改日再议，民女身子单薄，实在受不住这寒凉，便先告辞了。”

　　苏离忧一眼看穿她的脱身之计，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带着笃定：“这剑，你不要了？”

　　“啊——什么剑？”安许宁故作茫然，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慌乱，连忙摆了摆手，声音柔弱了几分，“大殿下莫要在外头跟民女打哑谜了，民女实在身子虚，经不起这般折腾。”

　　说罢，她扭身便要迈步离去。

　　“害！”苏离忧见状，故作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惋惜”：“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一片真心喂了狗啊！”

　　闻言，安许宁脚步一顿，回眸望去，恰好对上他那双故意睁得圆溜溜、装作深情破碎的眸子，不由得没好气道：“大殿下可莫要胡说，民女绝非忘恩负义之人！”

　　“哦？”苏离忧挑眉，语气陡然沉了几分，带着几分玩味的试探，“可苏某设宴布局，纵火引开守卫，又派人暗中劫狱，顺道替你偷来了这柄渚国佩剑，某人，却全然当作不知呢！”

　　设宴布局？纵火？劫狱？

　　安许宁心头一震，满脸诧异，沉吟片刻。忽而忆起他那日看似无稽的冒昧之举，执意逼她离开；又想起茯月无故被关进诏狱的蹊跷……那些曾让她百思不解的巧合，此刻竟豁然开朗，一一能对应上了。

　　“所以，是殿下……帮民女把小六救下了？”安许宁迟疑着，声音带着几分磕巴，眼底满是不确定。

　　“嗯！”苏离忧眉眼弯弯，眼底漾着藏不住的得意，应声时，晚风恰好轻拂起他额间的碎发，衬得那张俊朗的脸庞愈发好看。

　　然而，这份突如其来的“好心”，却让安许宁心中的猜忌更甚。

　　原来如此——这偌大一座声名远播的抱月楼，竟全是他的产业？

　　“所以，大殿下这是知道……民女和小六的关系了？”安许宁往前半步，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闻言，苏离忧先是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似是想起了什么趣事。“知道啊。”

　　话音未落，安许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攥紧，生怕他道出什么惊天秘密。

　　谁知，他而后却漫不经心地道：“知道啊！你们是一同来自渚国，不过是同国之人罢了。”

　　听到这话，安许宁心头的巨石轰然落地，长长舒了口气，释然一笑。她徐步上前，身子微微倾向他一侧，凑近后低声莞尔，语气带着几分狡黠：“所以，殿下是爱屋及乌，便帮民女救了小六？”

　　“嗯。”他亦俯身逼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淡淡，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突然的逼近，让安许宁心头一慌，下意识后退两步，裙摆随着动作轻扬。待稳住身形，她迅速敛去眼底的慌乱，重新扬起一抹清甜的笑，语气诚恳：
　　“那民女，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这番道谢，倒是发自肺腑。她虽猜不透苏离忧这般煞费苦心帮自己，究竟暗藏何种心思，可此刻，她竟莫名生出几分与小六相似的纯粹，不愿相信世间所有的真心相待，都不过是利益的牵绊。

　　苏离忧亦温婉笑着，没有了往日的慵懒，眸底漾着几分真切的暖意，道：“那许姑娘，可愿与苏某一同回府呢？”

　　安许宁脸上的笑容微滞，心头刚放下的警惕又悄然升起。夜色里，他的眼眸亮得惊人，那抹温婉背后，似仍藏着她读不透的深沉。

　　原来意在此啊……

　　她迅速敛去眼底的异样，重新拾起笑容，面露难色地搪塞：“可小六还在抱月楼中呢。几日相处下来，民女早已把他视作亲弟弟一般，怎可弃他而去？”

　　闻言，苏离忧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悦，却偏生装出一脸无辜：

　　“既如此，那这柄渚国佩剑，苏某怕是要交给父皇了……”

　　天哪！刚对他生出些许好感，转头就来威胁人！安许宁在心底暗自暗骂，脸上却不得不维持着牵强的笑容，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大殿下可别！是民女不识抬举了……”

　　见她服软，苏离忧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即欣慰一笑，侧身解开绑在一旁树干上的缰绳。

　　安许宁见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竟是要骑马回府？而且……而且只有一匹马！她暗自埋怨，耳边却飘来苏离忧轻飘飘的吩咐：“许姑娘，请吧。”他回眸望着她，手中牵着缰绳，语气不容置喙。

　　“啊——殿下！民女不会骑马，不如改日民女自行登门拜访？”安许宁连忙摆手推脱。

　　怎料苏离忧却低笑一声，那笑容带着几分狡黠的滑稽，他牵着缰绳向她走近两步，似是不信她的话，带着几分故作的怒意，一把攥住她还在摆动的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低声道：“自是苏某来骑。”

　　安许宁脸颊一热，奋力挣开他的怀抱，红着脸强装镇定：
　　“那民女便却之不恭了。”

　　苏离忧挑眉瞥了她一眼，调侃道：
　　“不会骑，能上去？”

　　“自然可以！”安许宁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拂起裙摆，一把推开身前的苏离忧，傲娇地应道。

　　说罢，她一脚踏上马鞍，另一脚半悬着想要跨过马背。怎料今日穿的衣裙格外紧身，任凭她如何借力，悬着的脚始终跨不过去，整个人僵在马侧，狼狈不堪。

　　这般尬状让她瞬间羞红了脸颊，耳根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头都不敢抬。

　　苏离忧见状，先是忍不住噗笑出声，而后身形一晃，一脚借力轻轻一蹬，便潇洒地跨上了马背，连马鞍都未曾借力。

　　随即，他一手稳稳牵着缰绳稳住马身，另一手伸来，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纤腰。他微微用力，便将她稳稳抱上了马背，置于自己身前。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安许宁浑身一僵，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
　　她能清晰感受到身后男人温热的胸膛，鼻间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栀子花香气息，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却被他揽腰的手臂轻轻按住，动弹不得。

　　苏离忧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几分低哑的磁性，轻声叮嘱：
　　“抓紧了，许姑娘。”

　　“嗯……”安许宁紧了紧攥着的缰绳，应道。

　　“驾！”一声叫唤，打破了月色的寂静，马背的颠簸映衬着她悬着的心。

　　我就这般随他离去，小六该如何是好？还有那小尘妖，我既吩咐它去寻萤石，怎的过了这许久仍无音讯？如今我贸然离去，它若回来了，还能寻到我的踪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