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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生辰 ...

  •   武靖侯府的凉亭临水而筑,四翼飞翘,掩映在扶疏花木之间,轻风拂过池面,漾起细碎金光,几尾游鱼悠然曳尾。空气里浮动着草木的清芬,掺着春日袭人的暖意。

      这已是半月来谢砚冰第五次踏入侯府。

      萧琮以“调养”为名屡次相邀,他亦是次次未拒。

      谢砚冰与谢韫辉相对而坐,四周并无旁人,说话也少了顾忌。

      谢韫辉道:“这些时日,我确是舒缓了许多。原先只当你为寻个由头,不想竟真通岐黄之术。”

      谢砚冰眼神一黯。

      他的医术是在谢知白病重那些时日仓促所学,却终究未能逆天改命。

      他们所经历与背负的实在太沉重,旧事重提不过徒增痛楚。他只摇头含糊应道:“师伯过誉,略知皮毛罢了。”

      他看向亭外池水,移开话题:“说来,侯府近日,似乎松懈了不少。”

      垂柳丝绦轻拂水面,漾开圈圈涟漪。举目四望,视野开阔,若有耳目,绝难藏身。

      谢韫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语气平淡:“他如今……应算是默许了。”

      谢砚冰知她是在说萧翊。

      武靖侯忠君之心朝野皆知,可世道昏聩、忠奸难辨,纵是心如铁石,见惯生死离乱、目睹山河渐染沉疴,又岂会全然无动于衷?

      那日在府门相遇,萧翊或许已经看出什么,但终未点明,甚至默许了谢韫辉和他这个来路不明的方士独处。

      怕再深谈此事徒惹谢韫辉伤神,谢砚冰不再言其它,转而叙及正事。

      “日前,吕叔已与顾先生建立联络,如今市井巷陌、各部低阶官吏之中,皆有我们的人暗中串联,脉络比以往通畅了许多。”

      谢韫辉肯定道:“顾修远此人,为人清正,治学严谨,在士林清流中颇有声望。有他居中联络、甄别人才,我们在朝野文人中的根基方能稳固。”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脚步声近。竹影摇曳处,萧琮正朝凉亭走来。

      亭内对话戛然而止。谢韫辉迅速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又变回那潭波澜不惊的静水。

      萧琮快步走来,见母亲气色似比往日略显平和,周身那股沉郁之气也仿佛消散了些许,面上欣悦之意更浓。他虽不解缘由,但母亲能稍展颜,于他便是莫大慰藉。

      三人品茶闲谈片刻,气氛融洽。

      少顷,谢韫辉放下茶盏,对二人道:“说了这会子话,我也有些乏了。琮儿,你代我好生招待道长,莫要怠慢。”

      萧琮连忙起身:“母亲放心,孩儿知道。”

      谢韫辉摇摇头,让他不必相送。素色衣袂很快消失在廊庑深处的光影里。

      目送母亲身影消失,萧琮才收回视线,看向谢砚冰时,眼中笑意真切:“这些时日,多亏道长悉心调理。”

      “世子言重,分内之事。”

      他正欲告辞,却听萧琮生涩而期待地挽留他:“天色不早,道长可否赏光留下陪我用顿便饭?”

      谢砚冰闻声回头。

      少年人眸色清澈而明亮,正一眨不眨地望过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期待,像初春破冰的溪流,汩汩涌至他身前。

      日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因尚未及冠,鸦青发丝只用一根鲜红发带松松束起,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额角,衬得那副眉眼愈发清晰。

      某一瞬间,那轮廓竟与故人有了片刻重叠,叫他无端心悸,不敢再看。

      到嘴边的推辞之言终究是咽了回去:“既是世子盛情相邀,贫道却之不恭。”

      *

      时已黄昏,夕照透过槛窗,将屋内染上一层暖色。

      谢砚冰执箸,看清桌上菜式,动作微微一顿。

      菜式简单,却颇费心思。一盘清炒茭白,一碟龙井虾仁,一盅莼菜羹。

      皆是江南风味。

      萧琮有些局促:“不知合不合道长口味。只是隐约听说道长是江南人,便让厨房试着做了几样。”

      侯府厨子手艺老道,滋味确实是久违的熟悉。浅淡的离愁被勾起,很快被理智强硬压下。

      “世子费心了。”谢砚冰垂下眼睫,面上依旧平静,轻声道,“味道很好。”

      席间二人并未多言,萧琮似乎很是在意他的反应,见他用得尚可,眉目才舒展开来。

      残席撤下,侍从奉上清茶。萧琮暂离片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锦盒。

      他将锦盒递过:“近日劳烦道长奔波,区区谢意,还望勿要拒绝。”

      谢砚冰接过,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卷画轴。他取出画轴,徐徐展开。

      纸是上好的宣纸,墨迹亦清润疏朗,寥寥数笔勾勒出梅花风骨,孤傲清冷,绝非俗品。

      最深处的记忆再次被唤起,有人曾握着他的手,在纸上一笔一画描摹过相似的寒枝。

      他心口像是被什么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

      “……道长?”萧琮见他久久不语,疑惑地唤道。

      谢砚冰蓦地回神,妥善地将画轴卷起,放入盒中,推还过去:“此物太过珍贵,贫道受之有愧。”

      萧琮伸手按在盒上:“其实今日是我生辰。此画若道长不嫌弃,就当是换一句‘生辰喜乐’,可好?”

      夕阳余晖恰好落在他侧脸,将那双眼中的赤忱照得清晰无比,直白地映过来,好像换得他这句贺词是件极其重要的事。

      谢砚冰在那目光中怔愣片刻,失笑摇头:“世子生辰,反倒又是盛情相待,又是赠礼……”

      他将声线放得更加温和,轻声道:“那贫道便祝世子,生辰喜乐,岁岁安康,诸事顺遂。”

      萧琮闻言,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多谢道长。”

      ***

      几日后。

      观兰亭内,几位客人正鉴赏文房,忽闻一人张扬喊道:

      “啧,东西还成。行了,这些都别摆了,统统给本少爷包起来!”

      众人愕然回首,只见一位锦衣少年斜倚门框,手持一柄泥金折扇,漫不经心地朝店内划了一圈:“这铺子瞧着也还凑合,一并开个价吧!”

      他通身上下的纨绔气派与此地风雅格格不入,引得顾客纷纷侧目。

      吕元昌几步上前:“这位公子说笑了,小店……”

      “谁跟你说笑?”少年下巴微扬,“少爷我什么铺子没见过?就你家这些,少爷我瞧得上,是你们的造化!”

      吕元昌皮笑肉不笑,伸手一引:“公子豪气。只是这价码需得详谈,您里边请?”

      少年哼了一声,像是勉强给他面子,摇着扇子跟他进了后院。

      帘子一放下,方才那趾高气扬的少爷瞬间塌了肩膀,笑嘻嘻地凑到苏流云身边:“苏姨!我演得如何?是不是很有我们和州城里那些败家子的派头?”

      苏流云坐在小桌旁,正专心致志地对着灯光检查手中人皮面具边缘,顺手抄起旁边的小刷子不轻不重敲在他额头上。

      “哎哟!”

      “吵死了。能不能和砚冰学学。”苏流云白他一眼,“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生怕引不来东厂的番子?”

      少年揉着额头,也不恼,仍是笑。

      此时,谢砚冰从暗门里走出,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他全须全尾,目光才重新回到手里的厚册子上。

      看见谢砚冰,少年眼睛一亮,立刻扑过去:“砚冰!你刚才听见没?我装得像不像?是不是天衣无缝?”

      谢砚冰侧身避开他扑来的动作:“收敛一点,大概有五分相似。”

      眼前这少年正是和裕商会的少东家——阮思齐。

      当年谢知白游历至和州,偶遇经营受困的阮裕安,助其化解危机,阮裕安自此视谢知白为莫逆,谢砚冰与其子阮思齐因此成了竹马之交。

      阮思齐扑了个空,戏瘾大发地学着话本子里控诉他:“你都不想我!我天天算着日子,就盼着能早点来京城找你,你倒好,见了面也不见半点热络!”

      谢砚冰头也未抬,敷衍得十分熟练:“想你。你若安静些,我或许能多想片刻。”

      阮思齐撇撇嘴,随即又扬起笑脸,带着几分得意凑近邀功:“不说这个了!说正事——沈姐那边暗中往来的商路,已经打通了,第一批药材和铁料全都送到了她手上!”

      谢砚冰终于从册子上抬起眼,看了阮思齐一眼:“做得不错,比预想更快。”

      阮思齐顿时眉飞色舞,几乎要摇起尾巴,满脸都写着“快再夸夸我”。

      谢砚冰却转开话题,问道:“你家的地下赌坊,情况如何?”

      阮思齐一拍胸脯:“生意好得很!地下钱庄也运作起来了,账目绝对干净,任谁也查不出端倪,你且放心。”

      谢砚冰点头,合上册子。

      “如此正好。眼下,有一件事需劳烦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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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作者的碎碎念,想到什么说什么: 1、1v1 HE,受前期清冷(装的)后期病弱+钓系,攻正人君子。 2、人多且杂,配角之间没有固定cp,可以随意吃。 3、本文是作者的第一本小说,节奏还在摸索。 4、全篇大约25-30w,目前已经写完了故事的60%,存稿先逐渐丢上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