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就不配拯救疯批了吗》满陇桂雨

8、无声的铃，枯萎的花

　　谢无妄离开后，藏书阁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云念念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声。
　　她靠着冰冷的书架滑坐在地上，反复回味着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话。
　　他发现了她看过《东荒游记》。他问她对东荒的看法。他最后那句含义不明的低语“……是么”，以及那双冰封的眸子里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那本笔记，那片干枯的花瓣，那句“铃音无声，唯香如故”，对谢无妄而言，绝非寻常。
　　“系统，”云念念在心里呼唤，“‘铃音无声，唯香如故’这句话，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或者，谢无妄过去认识一个叫‘铃音’或者跟‘铃’有关的人吗？”
　　【宿主权限不足，无法查询目标人物深度记忆及关联信息。请宿主自行探索。】
　　云念念撇撇嘴，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这系统除了发布作死任务和报警，在关键信息上总是掉链子。
　　但她并未气馁。初级洞察术带来的敏锐让她捕捉到了谢无妄情绪的那丝松动。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一个超越每日“骚话”打卡、真正触及他内心冰层的契机。
　　只是，该如何利用这个契机？直接去问？那无异于自寻死路。旁敲侧击？她一个底层侍女，又能向谁打听？
　　接下来的几天，云念念在整理藏书阁时，更加留意与东荒相关的典籍，以及任何可能带有“铃”、“香”字样的记录或物品。她做得极其小心，每次翻阅后都确保书籍恢复原样，不留任何痕迹。
　　同时，她也没有忘记每日的“保命骚话”任务。或许是因为那次短暂的交流，又或许是她日渐“精湛”的尬夸技巧，谢无妄对她这些每日一次的“骚扰”似乎已经完全适应，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予，彻底将她当成了空气。
　　云念念乐得如此。被无视总比被捏死强。
　　这天，她在一个堆满了杂物的书架顶层，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紫檀木小匣子。匣子没有上锁，她鬼使神差地将其打开，里面并非书籍，而是几件零碎的小物件：一枚色泽暗淡、灵气全无的玉佩，几块形状奇特、看不出材质的矿石，还有……
　　她的目光凝固了。
　　那是一小串早已枯萎风干、颜色变成深褐色的铃铛花。花朵极小，串在一起，依稀能想象出它们曾经摇曳生姿的模样。而在这串干花旁边，放着一块素白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绢帕。
　　云念念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绢帕，缓缓展开。
　　绢帕质地柔软，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但依旧干净。帕子的右下角，用银线绣着一个极其精巧、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妄”。
　　而在帕子中央，放着几片同样干枯、颜色暗淡的花瓣，与她在《东荒游记》中看到的那片一模一样。花瓣旁，依旧是用那种清隽有力的字迹写着：
　　“铃音无声，唯香如故。”
　　字迹与笔记中相同，但墨色似乎更深，带着一种岁月沉淀后的孤寂。
　　云念念拿着绢帕的手微微颤抖。
　　这方绢帕，这串干花，这重复的诗句……它们被如此珍而重之地收藏在这隐秘的匣子里，无疑属于谢无妄。而“铃音”，似乎并非人名，更像是指这串铃铛花？或者与这花相关的某种意境？
　　“铃音无声……”她喃喃自语，“是因为花枯萎了，所以‘铃音’不再响起？而‘唯香如故’……是说花香依旧吗？”
　　可这些花早已干枯，哪里还有香气？
　　她下意识地将绢帕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
　　没有预料中的腐朽气味，反而有一股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冽清香，如同雪后松针，又带着一丝极微弱的、甜而不腻的花香。这气息……与她初入魔宫主殿时闻到的那股混杂在血腥味中的冷香，如出一辙！
　　这香气，竟然源自这些枯萎的花瓣？而且历经岁月仍未完全散去？
　　就在她沉浸在发现中时，藏书阁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谢无妄站在门口。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云念念手中那方展开的绢帕上。
　　刹那间，整个藏书阁的温度骤降！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实质的冰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烈、都要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云念念彻底淹没！
　　【警告！警告！目标情绪剧烈波动！杀意值达到临界点！危险等级：最高！宿主生命受到极度威胁！】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她的耳膜。
　　云念念浑身血液都冻僵了，大脑一片空白。她手里还拿着那方绢帕，僵在原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看到了谢无妄的眼睛。
　　那双总是冰封着、看不出情绪的墨黑眸子，此刻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震怒，是被触及逆鳞的暴戾，还有一种……近乎被窥破最深处秘密的、带着毁灭意味的疯狂！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脚步声在死寂的阁楼里清晰得如同丧钟。每靠近一步，那恐怖的威压就增强一分，云念念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头腥甜，几乎要吐血而亡。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私自翻动他的私人物品，窥探他深藏的秘密，任何一条都足够她死上一百次。
　　谢无妄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伸出手，并非直接攻击，而是用两根手指，极其缓慢却带着千钧之力，从她僵硬的手中抽走了那方绢帕。
　　他的指尖冰冷刺骨，触碰到她的皮肤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垂眸看着绢帕上的字和干花，周身的气息危险而混乱，那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谁允许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动它的？”
　　云念念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恐惧让她失去了语言能力。
　　她看着谢无妄抬起另一只手，指尖黑气缭绕，那足以轻易捏碎修士神魂的力量，此刻正对准了她的眉心。
　　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念念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或许是求生本能，或许是那初级洞察术让她在绝境中捕捉到了一丝非理性的直觉——她不能求饶，不能辩解，那只会死得更快！
　　她猛地闭上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不是求饶，也不是解释，而是遵循着这几日形成的“习惯”，用一种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近乎破音的声音喊道：
　　“尊上！您、您身上的香气……和这花一样……很好闻！”
　　喊完这句话，她彻底脱力，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预想中的魂飞魄散并没有立刻到来。
　　那凝聚在她眉心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骤然停滞了。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那铺天盖地的杀意，如同潮水般，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云念念能感觉到，那道冰冷刺骨的视线，依旧钉在她身上，但其中的疯狂与暴戾，似乎被这句话打断，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隙。
　　他身上的香气……和这花一样……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狂暴漩涡的石子，虽然微小，却奇异地扰乱了些许轨迹。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过去。
　　云念念感觉到锁定在她眉心的那股毁灭性力量，缓缓消散了。
　　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
　　谢无妄依旧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手中的绢帕，侧脸线条紧绷如冰雕。他周身的杀意并未完全消退，但那种即刻要将她碾碎的疯狂，却暂时平息了下去。
　　他没有看她，只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绢帕上那干枯的花瓣和那个“妄”字，眼神深处是她看不懂的、翻涌的墨色。
　　最终，他将绢帕仔细地折叠好，连同那串干花，重新放回紫檀木匣中，合上盖子。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再看云念念一眼，径直离开了藏书阁。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才完全散去。
　　云念念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冷汗早已浸透衣衫，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叮——检测到宿主在极度危险情况下对目标人物说出……暖心话（？？？），每日任务完成！奖励：存活时间+24小时！】
　　【警告：宿主行为已严重触及目标底线，请务必谨慎，类似行为极可能导致任务失败及宿主死亡。】
　　云念念大口喘着气，看着那个被合上的紫檀木匣，心里后怕不已，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活下来了。
　　在触及谢无妄最深的逆鳞、引动他滔天杀意之后，她竟然因为一句下意识的、关于“香气”的“骚话”，再次侥幸生还。
　　那无声的铃，枯萎的花，还有那句“唯香如故”……背后究竟藏着怎样一段往事，能让如今这个冰冷无情的魔尊，瞬间失控至此？
　　而她这句关于“香气”的话，又为何能产生如此奇特的效果？
　　云念念看着窗外魔域永恒灰暗的天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谢无妄那冰封心湖之下，最深、最痛的一道伤疤。
　　这条感化疯批之路，果然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