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就不配拯救疯批了吗》满陇桂雨

25、铃音·心渊

　　静心阁的日子，如同一池被投入石子后逐渐恢复平静的春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藏着被搅动的微澜。
　　云念念安分地待在这座清冷的殿宇内，每日的生活变得极其规律：修炼那点微末的灵力，翻阅静心阁内有限的藏书（大多是与阵法、禁制相关的艰深典籍，她看不太懂，但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与谢无妄同源的冰冷意志），按时完成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那枚温热玉牌另一端的存在）的“保命骚话”，以及……偷偷研究那枚被谢无妄收回，却又似乎与她产生了某种无形联系的同心铃。
　　是的，尽管同心铃已被谢无妄拿走，但云念念发现，当她静心凝神，尤其是身处这间据说能“温养神魂”的静心阁时，她偶尔能模糊地感应到那枚铃铛的存在。它仿佛就在这殿宇的某处，散发着一种与她魂魄隐隐共鸣的、微弱的波动。
　　这种感应时强时弱，如同风中残烛。她不敢大肆探寻，只能凭借着中级洞察术和那份莫名的联系，小心翼翼地捕捉着那一丝踪迹。
　　谢无妄自那日将她安置在此后，便甚少出现。即使来了，也多是沉默地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书，或者处理一些通过黑影侍卫传递过来的、似乎是魔宫事务的玉简。他周身的气息依旧冰冷，但云念念能感觉到，那层隔绝在他与她之间的坚冰，似乎变薄了些许。他不再对她那些每日一次的“骚话”完全无视，玉牌传来的温热回应变得稳定而及时。
　　有时，当她提到“安静”、“星光”或者不经意间流露出对某些熟悉场景（她凭借记忆碎片虚构或暗示的）的“怀念”时，她甚至能捕捉到他翻动书页的手指那微不可查的停顿，或者他周身气息那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
　　他在听，并且在感受。如同蛰伏的猛兽，在暗中观察、评估着闯入他领地的不速之客。
　　这天深夜，万籁俱寂。魔域的月亮（如果那轮苍白的光盘可以称之为月亮）透过窗棂，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辉。
　　云念念躺在柔软却依旧带着谢无妄冷香的床榻上，辗转难眠。脑海中，那些属于阿芜的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时不时闪烁着光芒——铃铛花谷的欢笑，断魂崖边的决绝，还有那声未尽的警示……这些画面与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绪难平。
　　她又一次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感应那枚同心铃。
　　这一次，或许是夜深人静，心无杂念，或许是连日来的“温养”起了效果，那感应竟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甚至能“看”到，那枚粗糙的木铃，正被放置在内室书案的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之中。暗格上布有简单的禁制，但那禁制的气息……竟与她手腕上谢无妄留下的护身禁制隐隐同源，并未对她产生强烈的排斥！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想知道真相。想知道阿芜究竟为何而死，想知道谢无妄背负的究竟是什么，也想确认……自己到底是谁。
　　同心铃，可窥心音一隅。
　　虽然风险巨大，但这是最快、最直接的途径。
　　她深吸一口气，如同最谨慎的窃贼，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榻，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内室的书案。
　　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细长，在空旷的殿宇内显得格外孤寂。
　　她停在书案前，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触碰那个暗格。果然，那层禁制如同温顺的水流，在她触及的瞬间便悄然退去，仿佛早已默认了她的权限。
　　暗格无声滑开，那枚粗糙的木铃，静静地躺在里面，在月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泽。
　　云念念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她回头望了一眼外间，谢无妄今夜并未过来，静心阁内只有她一人。
　　她咬了咬牙，将同心铃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与脑海中那些翻腾的记忆碎片瞬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她仿佛听到了百年前东荒的风声，听到了少女清脆的笑语，听到了铃铛花摇曳的声响……
　　她紧紧握住木铃，回到床榻边坐下，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回忆着那本《上古异宝录》残卷上关于“窥视心音”的模糊记载，试图引导自身那与阿芜同源的魂魄波动，去叩响这扇通往谢无妄内心最深处的门。
　　起初，只有一片混乱的、属于她自己的记忆碎片和嘈杂心绪。
　　她紧守灵台，默念宁神法诀，将所有意念都集中在“谢无妄”这个名字上，集中在他那双冰封的眸子，集中在他偶尔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复杂情绪上……
　　渐渐地，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她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条由无数破碎光影和嘈杂声响组成的湍急河流！那是谢无妄记忆与情感的洪流！
　　……尸山血海，仙门同袍惊惧又厌恶的眼神，师尊痛心疾首的叹息：“无妄，你太令为师失望了！”……
　　……冰冷的雨夜，废弃的神庙，少年蜷缩在角落，浑身是伤，眼中是狼一般的孤狠与绝望……
　　……东荒铃铛花谷，少女将编好的花环戴在自己头上，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妄哥哥，好看吗？”……
　　……断魂崖上，风云变色，巨大的阴谋之网收紧，少女（阿芜）猛地将他推开，转身迎向那毁灭性的光芒，回眸一眼，决绝而凄然，嘴唇翕动：“活下去……为我……”
　　……还有地底！黑暗的囚牢，强大的禁制中心，禁锢着一个模糊的、与阿芜有着七八分相似、但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女子！谢无妄站在囚牢外，手指死死抠入石壁，鲜血淋漓，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为什么……为什么救不了你……阿芜……”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绪如同狂风暴雨般冲击着云念念的心神！那巨大的痛苦、冤屈、背叛、失去至爱的绝望、以及那深埋地底、似乎与阿芜密切相关的秘密……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
　　【警告！警告！宿主强行窥探目标人物深度心海，精神遭受剧烈冲击！危险！立即中止！】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得仿佛要刺破她的识海。
　　云念念头痛欲裂，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要被这狂暴的记忆洪流碾碎！她想松开同心铃，却发现自己的手像被焊住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霸道、却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探入这片混乱的心海，强行稳住了那肆虐的洪流！
　　是谢无妄！
　　他发现了！
　　云念念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散发着凛冽寒意的白色身影，正立于那记忆风暴的中心。他面色冰寒，眸中燃烧着被侵犯领地的震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仓惶的、试图掩盖什么的狼狈。
　　他看到了她！看到了她这个不该存在的、窥探者！
　　“放肆！”
　　一声冰冷的怒喝，如同九天惊雷，在她心神中炸响！
　　那枚被她紧握的同心铃骤然变得滚烫，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传来，将她那缕窥探的神念狠狠弹开！
　　“噗——”
　　云念念猛地睁开眼，现实中的她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般向后倒去，手中的同心铃也脱手滚落在地。
　　几乎在她倒下的同时，静心阁的门被一股巨力轰然推开！
　　谢无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内室门口。他依旧是那身白衣，但此刻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那双墨黑的眸子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被窥破隐秘的杀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仿佛被最脆弱一面暴露于人前的惊怒与狼狈。
　　他的目光瞬间扫过地上那枚滚动的同心铃，以及榻上嘴角染血、气息萎靡、眼中还残留着未散惊恐的云念念。
　　刹那间，静心阁内的空气凝固成了冰块。
　　“你、竟、敢！”谢无妄一步跨到榻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云念念完全笼罩。他伸出手，并非去捡同心铃，而是直接扼向了云念念纤细的脖颈，动作快如闪电，带着毫不掩饰的、足以将她神魂都碾碎的杀意！
　　云念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触及了他最深的逆鳞，窥见了他最不堪回首的伤痛与秘密。他绝不会再饶过她。
　　预想中的剧痛和窒息并未立刻到来。
　　那只冰冷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她脖颈皮肤的瞬间，猛地顿住了。
　　云念念能感觉到，那扼杀的力量就在毫厘之外剧烈地颤抖着，谢无妄的呼吸沉重而混乱，周身的杀意与另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疯狂交织、冲撞。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对上了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
　　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疯狂，而是充满了剧烈的挣扎——杀意与那丝因“阿芜”而产生的、荒谬的希冀在搏斗，暴怒与一种被她看到了最脆弱一面的羞恼在纠缠。
　　他看着她苍白染血的脸，看着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眼中那未散的、属于窥探他心海时残留的、对他所经历一切的惊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就是这个眼神！这个仿佛能看穿他所有伪装、所有痛苦的眼神！
　　“为什么……”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边缘的压抑，“为什么总是你……为什么你能……”
　　他能感觉到，刚才那瞬间的心神连接，她不仅仅是被动承受了他的痛苦，她似乎……真的“看到”了，并且……理解了那份沉重。
　　这与任何阴谋、任何模仿都不同。这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法伪装的共鸣。
　　云念念看着他那双充满了痛苦挣扎的眸子，听着他那近乎无意识的低语，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濒死前的本能，或许是那些记忆碎片带来的共情，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不是去推开他，而是轻轻抓住了他那只顿在她颈边、依旧颤抖着的手腕。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血渍，触碰在他冰冷的皮肤上。
　　然后，她看着他，眼中带着未散的惊惧，却也有着一种奇异的清澈与坚持，用气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因为……心铃……选择了我……也选择了……您……”
　　“尊上……您……太苦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谢无妄心中那疯狂摇摆的天平。
　　他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怪物。
　　杀意，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的疲惫，以及一种被她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茫然。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枚安静下来的同心铃，又看了一眼榻上仿佛随时会碎裂的云念念，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弯下腰，捡起了那枚同心铃，紧紧攥在手心，指节泛白。
　　然后，他转身，如同来时一样，脚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乱，快步离开了静心阁，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云念念瘫软在床榻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痛。
　　她活下来了。
　　再一次，在触及他最深的禁忌后，侥幸生还。
　　而且，她似乎……窥见了他冰封心渊之下，那汹涌了百年、从未愈合的伤口。
　　同心铃的回响，依旧在她脑海中震荡。
　　而那心渊之下的黑暗与痛苦，也如同烙印般，刻入了她的灵魂。
　　感化疯批之路，终于不再是隔岸观火。
　　她已涉入那片心海，感受到了那彻骨的寒与痛。
　　前路，是就此沉沦，还是……能寻到一丝救赎的微光？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谢无妄之间，那根无形的线，已缠绕得死紧，再也无法轻易割断。
　　【叮——检测到宿主通过特殊方式（同心铃共鸣）与目标人物进行深度精神接触（极度危险！），每日任务判定完成！奖励：存活时间+24小时！】
　　【警告：宿主精神受创，建议立即调息。目标情绪极度不稳定，好感度波动剧烈，请宿主谨慎应对！】
　　【隐藏支线任务：确认自身与“阿芜”的关联——大幅推进！获取关键记忆碎片：“断魂崖真相”、“地底囚徒关联”。奖励：生存点+80，记忆碎片解锁（部分）。】
　　【当前生存点：120。】
　　看着系统面板上跳跃的数字和提示，云念念缓缓闭上眼，任由意识沉入黑暗。
　　这一次，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过于沉重的……真相与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