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戍晚 双生焰归》苏徽音

32、第 32 章

　　赏梅宴的风波虽以林晚的全身而退告终，但后宫暗涌的敌意却如同冬日冰面下的暗流，愈发湍急冰冷。华贵妃一系明面上暂避锋芒，暗地里的手段却愈发刁钻阴损。首当其冲的，便是内务府对绛雪轩的份例供应，开始出现种种"不经意"却又恰到好处的疏漏。

　　这日清晨，内务府负责份例发放的小太监又抬着东西来了，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晚嫔娘娘，库房里新到的银霜炭暂时短缺，先给您匀了些黑炭。还有这江南新贡的软烟罗，不慎染了霉点，给您换了这匹秋香色的..."

　　芝兰气得脸色发白，这已是本月第三次了！不是炭火有问题，就是布匹有瑕疵。她强压着火气检查着送来的东西，那黑炭劣质掉渣，秋香色的料子颜色老气，质地远不如软烟罗。

　　"你们内务府真是越发会当差了！"芝兰忍不住刺了一句。

　　小太监陪着笑："姐姐息怒，实在是库房紧张..."

　　"收下吧。"林晚放下手中的《周官·内宰》，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东西。待小太监离去，她才对眼圈发红的芝兰道："告诉陛下然后呢？治标不治本。"

　　"难道就任由他们作践？"

　　"作践？"林晚轻轻搓掉指尖的炭灰，"他们越是如此，越是显得心虚。况且，这未必不是机会。"

　　她当即吩咐芝兰详细记录每次份例问题，同时以"协理六宫事务需熟悉旧例"为名，向司记司调阅近三年档案册目。这是萧彻特旨给她的名分，正好给了她查阅档案的由头。

　　这项工作繁琐枯燥，册子堆满了偏殿半个房间。林晚却毫无厌色，白日里如常去陈太妃宫中请安，处理宫务，举止得体；回到绛雪轩便埋首档案，烛火常亮至三更。

　　萧彻来时，常看到她伏案疾书的身影。他不打扰，有时坐在一旁看书，偶尔抬头看她专注的侧脸，心中便觉安定。他知她在做什么，亦深知此事之重要。

　　"可有发现？"这夜，萧彻见她放下笔揉着额角，便递上参茶。

　　林晚接过茶盏，指着朱笔圈出的记录："陛下请看。近三年用度开支，表面无异常，但合并对比便能发现端倪。"她抽出"内用采买"册子，"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开销年增两三成，而妃嫔女官数量未增反减。"

　　萧彻眼神一凝："贪墨？"

　　"不止。"林晚又翻开"司苑司用度"，"永和五年冬、六年冬有几笔巨额'名贵花木'采购，但老花匠说那些花木购入后多'病死了'，残骸处理记录语焉不详。"

　　"虚报冒领！"萧彻语气冰冷。

　　"还有更蹊跷的。"林晚压低声音，取出自己整理的笔记，"臣妾比对发现，宫中流出的特定药材、皮料、贡品，与肃亲王府、华太师府相关产业的收入，在时间数量上存在隐秘呼应。"

　　萧彻猛地起身："果然！朕早怀疑他们利用宫禁行利益输送！"

　　"陛下稍安。"林晚声音冷静，"这些还只是推测，缺乏直接证据。内务府盘根错节，贸然动手恐打草惊蛇。"

　　萧彻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心中充满激赏："晚儿，多亏有你。"

　　林晚摇头："臣妾分内之事。如今既已发现线索，接下来需不动声色取证。内务府动不得，或可从宫外着手。"

　　"云舒？"

　　"正是。她商队消息灵通，可暗中查访流出物资去向，及与内务府往来商行底细。"

　　萧彻眼中一亮："此计甚善！朕即刻安排可靠心腹与你联络。"

　　数日后，一封问候"表姐"的家书经隐秘渠道送到云舒手中，夹着特殊排列的物品清单和商行名字。云舒心领神会，立刻动用关系网暗中查访。

　　与此同时，林晚在宫中"经营"人脉。她对地位不高但勤恳清明的低阶女官、太监，在不逾越宫规前提下稍加照拂，或在其困难时给予帮助。姿态淡然，不要求回报，却渐渐赢得一些人心。

　　这日傍晚，负责打扫御花园偏僻角落的小太监悄悄塞给芝兰一张皱纸条："戌时三刻，西偏殿后夹道，赵管事与宫外生面孔，有包袱。"

　　林晚看着纸条，眸光微闪。赵管事是内务府采买头目，西偏殿入夜后人迹罕至。

　　"娘娘，要去盯着吗？"芝兰紧张道。

　　林晚摇头："不去。你去找御书房当值的小路子，就说我偶感风寒，想求陛下赐些安神香。"御书房距西偏殿不远，是陛下常经之路。

　　芝兰会意，领命而去。

　　戌时三刻，萧彻銮驾前往绛雪轩。行至西偏殿夹道，侍卫厉喝："什么人！"

　　只见暗影中慌慌张张跑出赵管事和一富态陌生男子，各提沉甸甸包袱，见到圣驾吓得跪地磕头。

　　萧彻一个眼神，侍卫上前拿人，搜出几匹御用云锦和两包珍贵血竭。

　　人赃并获！

　　消息传回，芝兰兴奋道："小姐神机妙算！"

　　林晚抚琴轻叹："不过小鱼。真正的大鱼还藏着。但至少……撕开了一道口子。"

　　宫中的风更冷了。但她知道，布下的网已开始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