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钟 ...
-
丹林河的冬日阳光,温暖柔和。
俞一诗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仰望树梢上稀落的银杏叶,心头涌上几分无奈与不舍:这些风景,等回到竹青市后就看不到了吧……
“嘁,没想到我也有教人做题的一天,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教书了。”程云骑车载着她,不悦地嘟囔。
“你这不教的挺好的吗?”俞一诗笑着宽慰他道,“有几道题我死都没弄懂,经你一提点,我就马上想通了,不如你将来考虑考虑去当老师?”
“去你的,鬼才当老师!”
“继承你爸妈的衣钵不好吗?”
“一点也不好!你是不是故意在调侃我啊?!……”
就这样,两人在互相拌嘴中顺利到达了目的地。程云停车一抬下巴,示意俞一诗往对面看去:“喏,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家金店。”
“等等。”望着眼前熟悉的破旧老店,俞一诗怔然喃喃自语,“这里不就是……”
“你来过?”程云也面露讶异。
“嗯,我上个月来过!”俞一诗点点头回忆道,“但店里只有一个眼花耳背的老爷爷,听不清别人说话,根本无法沟通。”
程云一脸恍然大悟:“哦,我懂了。只是你要想让店老板听清楚,像平常一样说话是没用的,必须得有特殊技巧。”
“特殊技巧?”
“看!”程云从衣袋里取出一张超大折叠纸打开,笑吟吟地道,“比方说,你想给他看戒指,就必须要放大到这种尺寸才行,否则就是对牛弹琴!”
俞一诗呆瞪着这张海报大的戒指照片:“这、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管他呢,达到目的就行!”程云勾勾手,让俞一诗跟随自己领进店,“老板,中午好啊!最近生意怎么样?”
“哦,小云你来了啊?”老板放下报纸,扶了扶老花镜,“医生说我血糖控制还不错哦,谢谢你关心!”
……他果然还是耳背。
俞一诗在心里无声地干笑。
“老板,我这次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程云直接在老人面前展示照片,“你见过这枚戒指吗?”
老人缓缓一推眼镜,注视了照片很长时间,才恍然记起什么那般说道:“哎呦,这个戒指……怎么好像是我打的呢?”
“什么!”俞一诗震惊不已,一个箭步冲上去,“老爷爷,这是您打的?那您记得买家是谁,又是送给什么人的吗?!”
可能是她音量过大,老人这次竟然听清了:“这应该是很多年以前,一个做生意的年轻人让我打的。他当时没钱买金子,就用银饰打了个戒指要送……送对象吧?我为什么对他印象深刻呢?是因为那年轻人特别会来事,每次都给我带烟带酒的,至于你问我爱喝什么酒?那我肯定是选西南的……”
“老板,那你见过年轻人的对象吗?”程云赶紧指着戒指,高声打断他问。
“见过,见过。”老板频频颔首,“我们好像还一起拍了照片呢!那时候这儿的隔壁就是照相馆,戒指完工后我们就立马去合影留念了。”
俞一诗和程云同时一怔:“在哪里?!”
“唉,都忘记了,可能放在哪个角落了?”老人眨着迷蒙的双眼,半天想不到一点有用信息,“我猜是压在哪本相册里面了,改天有空找一下。”
“老爷爷,请您再想想吧!”
就在这时,墙上挂钟响起了当当当的钟声。老人一听声音,便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真不好意思,到我睡午觉的时间了……那就麻烦你们两个看店喽。”
“好!”程云乐呵呵地答应。
俞一诗则愕然目送老板进房关门:“啊,这么放心的吗?”
“没事,我帮老板看好多次店了!”程云满不在乎地道,“反正他也就睡两小时,玩玩手机就过去了,一起等呗!”
随后,店铺中只剩下时钟走动的哒哒声。
程云翘起二郎腿,躺靠在摇摇椅上闭目养神,而俞一诗坐在柜台前,双手托腮观察着这家小小店铺的杂乱内饰——
墙壁糊满旧报纸,天花板每个角落都连着蛛网,门楣上方,还高挂着一幅老式大相框。相框里头似乎贴满了老照片,玻璃因长年无人打理,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变得模糊不清。
“桌上灰尘好多哦。”用手指在玻璃柜台上划出厚厚一层灰,俞一诗困惑道,“这家店应该很久没有客人了吧,老板真能赚到钱吗?”
“废话,当然赚不到啊。”程云没有睁开眼,仅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丹林街寸土寸金,这要不是老板本人的铺面,肯定早倒闭了。如果我是老板,早就把这块地卖了吃香喝辣去,留在这破城市做什么!”
“别这么说,可能老板有他自己的坚持呢?”
“坚持什么?这老头无儿无女,哪天死在店里怕是都没人知道,就算留下一大笔遗产又怎么样?又没人继承。”
俞一诗大惊,忙制止他乱说:“嘘嘘嘘!你在一位老人家的地盘说这种话不失礼吗?”
“没事,这些话还是老头自己跟我说的呢。”迟疑了一会儿,程云轻轻叹息道,“老头其实人挺不错的,就是苦于年纪大了没人照顾,我能力有限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时不时来看他一眼,起码确保他不出什么意外吧。”
“程云……”俞一诗不由得对他改观了,“想不到你平日吊儿郎当的,心肠还挺好的嘛。”
翻个白眼,程云没好气地数落她:“你少肉麻了,奉承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教你任何题目了。”
俞一诗莫名其妙:“什么啊,我是由衷在赞许你。”
“是哦?那可辛苦你了,收回去吧,我不需要。”
“……”
安静了几分钟,俞一诗忍不住继续问:“那你和老板是怎么认识的啊?”
程云皱眉回忆:“说来也巧,我之前想定制乐队耳钉,但是身上又没钱,只有这位老板肯给我赊账。然后他不是年纪大了吗,做得超级慢,于是我一有空就会来监工,顺带帮他看店,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你做耳钉干嘛,没见你打耳洞啊?”
“酷呗。”
“……”
“说笑的,其实我是想在参演那天戴来着。”程云说着,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是你懂的,如果穿耳洞被我爹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阵腥风血雨,所以我才专门留到演出那天再戴耳钉,起码这样他们不会把我关在家里。”
俞一诗若有所思地盯住程云几秒,突然露出心领神会的笑:“看来你为了音乐,也是豁出去了。我预祝你们队在比赛里获得好名次哦,加油!如果能就此让你爸妈改观就更好了。”
程云瞄了她一眼,微红着脸撇头咕哝:“谢谢,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嗨呀,别害羞嘛,坦诚点接受祝福又不会死!”俞一诗窃笑。
“……你要真这么闲,不如在老板柜子里翻翻看有没有相册,找到了,可以拿给我看,我告诉你哪个人是樊万留。”
“你见过樊万留?为什么,他几乎没在媒体上流出过照片,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现在不方便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切,卖什么关子啊。”俞一诗撇嘴,随便看了下手边的柜子,“这里面都是工具,没见专门放相册的地方哦,再说我也不好随便打开人家的柜子吧,万一被误会成小偷怎么办。”
“专门放相册……等等。”程云忽地从摇椅上站起来,仿佛计上心来那般,四下张望道,“这里有没有能踩高的凳子?”
“只有我屁股底下这一张。”俞一诗答道,“你要做什么?”
“等下你就知道了,还有,带纸巾没?湿的那种,给我几张。”
程云说完,从俞一诗手里夺过湿巾,即刻把柜台的板凳搬到门边,站上去用力擦拭那幅积满灰尘的玻璃相框。
“喂,你行不行啊?”俞一诗在下面扶着摇摇欲坠的板凳,一脸担忧地问道,“我们还是别乱动人家东西比较好吧?”
“别啰嗦,你扶稳就行!”用湿纸巾把玻璃上的灰尘一口气擦净,程云仅扫了一遍那些照片,眼睛就蓦地睁大了不少,“果然……喂,你快来看!”
“啊?”俞一诗在下面焦急地跳脚,“啥啊,我看不到,你先下来让我上去!”
“笨,我这身高都才刚好看见,你站上来也够不到!”程云给她一个斜眼,转身尝试取下那幅相框,然而用力掰了一下,他发现掰不动这个相框,遂放手摇头道,“不行,钉死了。”
俞一诗快急死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你先说呀!”
“是樊万留,我看到他了。”
“什么?!”俞一诗大为震惊,立刻拉着他的裤腿道,“快给我看,我要看!那你用手机拍照片给我看!”
“知道啦,你不要扯我裤子好不好?!”程云护住自己裤腰带,面红耳赤地大吼。
只是,等看到程云拍下的照片后,俞一诗左看右看,依然不甚满意:“什么嘛,根本看不清楚啊!”
程云从凳子上下来,不耐烦地回道:“有什么办法!屋里光线太差了,开闪光灯反光,不开又模糊,不满意的话自己想办法啊!”
俞一诗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良久,倏然抬眸,直直地凝视起程云来。
“干嘛?”程云被看得发毛,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中生出。
……于是乎,事情最终变成了这样。
“别动哦,我有点重,你忍一下。”爬到程云背部的俞一诗坦然自若地说道,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照片上。
将她向上一托,程云两手抓住俞一诗的膝盖,不情不愿地任她骑在肩上,自己则蹙紧眉头,满脸通红地小声抱怨:“是有点重……你最好看快点。”
俞一诗伸长了脖子,看向最高处那张黑白照片,即使其表面早已发黄褪色,也能依稀辨认出上面三个人的模样。
照片最中间的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是年轻的店老板。只见他肩挂围裙,面相憨厚,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大胆猜测一下,应该就是那枚刚完工的茶花戒指。
在老板身后,还有个穿着衬衫西裤的斯文青年,手提公文包,站姿自信笔挺。
视线紧接着往右,在青年身边,还有一位辫子黝黑的清纯女士,背着双手,长裙飘飘,笑容甜美可人。
“柳……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