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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坦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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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春时移步到床边,常安忙端来一个圆凳,待冯春时坐在圆凳上后,便和常岁一同退出了屋子,站在门口,然后两人轮流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回来。
冯春时坐在床边,一低头就能看到谢玄安惨白的脸,即使涂了药,身上的血腥味也依旧若隐若现。
难得见谢玄安这般虚弱的模样,嘴唇都惨白如失去了颜色,连呼吸时都格外微弱。
只是眼睛下方突然间多出来的两颗红痣,又给他增添了几分糜丽的风情。
冯春时盯着他看了一会,回想起方才刘太医说的话,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的位置,轻手轻脚地从被褥下拿出了谢玄安的手,举到面前仔细端详着。
果然如同刘太医所说的,谢玄安现在的体温冰凉如冰块一般,五个手指的指甲都变得乌黑,配上他苍白的肤色,显出了几分诡谲之感。
冯春时将他的手翻过去,将掌心对着自己,目光从指尖一点点往手腕移去。
不出她所料,在手掌下方的手腕处,看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痕。
冯春时倾身过去,凑近了谢玄安,目光落在他脸上那两颗小小的红痣上,抬手轻轻戳了一下红痣,眼中流露出了然之色。
还没等她收回手,谢玄安忽然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朦胧的目光,就这么和丝毫没有准备的她对上了视线。
冯春时一怔,下意识收回了放在谢玄安脸上的手,尽可能维持着脸上泰然自若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坐回了圆凳上。
谢玄安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向着她的方向转过头,目光也逐渐变得清醒,对冯春时眨了眨眼,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眼神。
“表哥醒了?可是要喝水?”冯春时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视线,一面低声说着,起身去倒了一盏温水端来。
冯春时左手轻轻托起谢玄安的脖子,将他稍微的头稍微撑起来一些,右手将茶盏递到他嘴边,慢慢喂他喝完了一盏温水。
喝了一盏温水后,谢玄安看着似乎比刚才好了不少,冯春时也放松了些许,托着谢玄安的脖子,让他重新躺下,便抽出手来准备起身。
还未起身,冯春时忽而感觉手指被轻轻勾了勾,她起身的动作登时止住了,低眸看向谢玄安垂落下去的手。
她的目光落在谢玄安手腕上的红痕时,才遽然想起这回事,又重新坐了下来,盯着谢玄安手腕上的红痕,面上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谢玄安静静地看着她,嘴角轻轻勾起,眼中也流露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最终,冯春时抬眸对上了谢玄安的视线,微微倾身,开口问道:“表哥,你可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谢玄安弯了弯眼睛,张开嘴轻咳了两声,动了几下嘴唇,似乎轻声说了句什么。
只是谢玄安的声音太轻,冯春时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顺势俯下身,靠近谢玄安,问道:“表哥想说什么?”
谢玄安的嘴角翘了翘,眼中的笑意渐深,目光定定地看着冯春时好一会儿,方才哑着嗓子开口道:“表妹,可是吓着了?”
没想到他一开口说的却是这个,冯春时一怔,目露诧异地看向谢玄安。
呆愣了片刻,冯春时坐直了身体,双目低垂了一瞬,遮住了眼中一闪即逝的复杂情绪,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说道:“表哥分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谢玄安默了一默,随即面露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嗯,我知道。毕竟人还是清醒着的,想听不到都很难。”
冯春时的目光落在他被衣衫遮住的胸口位置,一时间心绪也有些复杂。
方才太医还在给谢玄安处理伤口时,她就发现谢玄安应该是醒着的,只是那会太虚弱了,醒着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就那样躺着。
但能清醒着生挨清理伤口的剧痛……
冯春时都有些佩服他了,即使太医下手再轻柔,但该受的痛也不会轻太多。
居然能清醒着挨了过去,还一声没吭。
冯春时当时都以为他已经被痛晕过去了,没想到他虽然闭着眼,但人还是一直清醒着的。
自然,一直清醒着也就意味着,谢玄安听到了,自己此时身中奇毒,甚至有可能无解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想法?
冯春时想着,目光便落到了谢玄安的脸上,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平静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难过和不甘心之色。
若是换了其他人,得知自己年纪尚轻,在身负重伤的同时,还中了奇毒,大多都会心神崩溃。
“表哥就不担心吗?”冯春时将没能放回去的茶盏,随手搁置在床榻边上的矮桌上,有些疑惑地看着谢玄安,问道。
谢玄安倒是看着相当泰然自若,右手抬起到自己面前,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事已至此,担心也无甚作用,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话音刚落,他抬眼看向沉默不语的冯春时,突然问道:“表妹可是在担心我?”
冯春时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谢玄安任她盯着,神情中没有任何恼怒之色,反而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些许笑意。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后,谢玄安先一步开口,语气温柔地解释道:“我中毒不止一日,从丰明县一路回到盛京,路上除了伤势以外,也只是略有不适。想来这毒应是慢性毒,不至于一下就要了人命的。”
说到这里,谢玄安似乎有些累了,停下来轻轻喘着气,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病态的嫣红。配合着他微哑的声音,让他病弱中莫名带出了几分糜丽之感。
冯春时总觉得他是故意做出这般模样的,但他的神态实在太过于自然,一时也分辨不清,究竟谢玄安是真的虚弱至此,还是刻意为之。
喘了一会后,谢玄安似乎感觉好些了,便再度开口说话,却是道:“日后,我若是有什么意外……”
谢玄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冯春时摁住了嘴,止住了后面的未尽之言。
冯春时盯着他,心中已有决断,只停了一瞬,便开口说道:“表哥中的不是毒,是蛊,是名为知机的子母蛊。待蛊虫成熟后,便能控制子蛊,让人为母蛊所用。”
谢玄安闻言,虽然目光中流露出了讶然之色,但却并没有半分惧色。只在惊讶过后,流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
冯春时猜他有话要说,便收回了手,目光静静落在他脸上,等待着他开口。
“原来如此,我说为何费了这般多功夫,下的却不是一击毙命的毒,竟是作的这般打算。”谢玄安思索片刻,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说道,而后顿了顿,半垂着眼帘,缓声说道,“若是这样的话,待伤好些我便进宫禀明圣上。有圣上和太子在,再让爹娘认你为女儿,之后,盛京中定然是无人敢欺负你。”
冯春时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怔住。
谢玄安也没有等她开口,眼都不眨一下,就继续说道:“我名下还有不少店铺和田产,明日让常岁将地契房契都找出来交给你。那些店铺的掌柜也得来认认人……”
冯春时看他一副打定主意要安排好一切后,就立刻自戕的模样,便像方才一样如法炮制,摁住谢玄安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谢玄安没有挣扎,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表哥,”冯春时顿了顿,短暂斟酌了一瞬,而后说道,“表哥无需如此,这蛊虽说听着吓人,但是是最简单的蛊。我有办法可以给表哥解蛊。”
谢玄安似乎反应过来,看着冯春时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
冯春时怕他又想说些别的,摁着谢玄安嘴巴的手微微用力,语速加快了几分,继续说道:“我爹曾传授过我一些解蛊方法,用来应对较为简单的蛊术。表哥中的蛊正是其中之一,也是最简单的一种。表哥如今中蛊不久,且又伤重未育,正是最合适的解蛊时机。只是解蛊需要放血,还需要表哥配合才行。”
在冯春时说完之后,谢玄安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
因着他不能说话,冯春时也猜测不到他的意思,犹豫一瞬后,便松开了摁着谢玄安嘴巴的手,问道:“表哥的意思是?”
出乎冯春时意料,谢玄安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反而是问她:“此举对表妹可会有损伤?”
冯春时抿了抿唇,说道:“不会。解蛊之时,只是需要放血,过后表哥只怕要再多养一阵子伤。”
谢玄安听完,这才像放松了几分,弯了弯眼睛,语气温柔地说道:“那便要有劳表妹了。”
冯春时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直接开口问道:“表哥就不怕我对你不利吗?毕竟蛊术并非常人所知,若是我借此对表哥不利,只怕是防不胜防。”
谢玄安冲冯春时温柔一笑,分明是温柔的神情,目光却有些幽深难明,玩笑一般说道:“若是表妹用此蛊控制我,我自是甘之若饴,毫无怨言。但表妹想让我做什么,却也实在不必如此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