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来的表姑娘》春十一娘

25、伤势

　　冯春时赶到谢玄安的院子时，府医已经到了，里外站了不少人。常岁和常安两兄弟站在屋外，红着眼眶，一脸的自责之色。
　　两人见冯春时过来了，忙迎上前来，犹豫再三，还是拦住了冯春时的去路，低声说道：“姑娘，现在还是莫要进去的好。世子伤势有些吓人，先前特意叮嘱了，不能吓到姑娘。”
　　冯春时闻言，停下了脚步，眉心拧作一团，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常岁和常安彼此对视一眼，面上都闪过几分犹豫踌躇之色，在看到冯春时抬脚就要往里走时，慌忙抬手虚虚拦住她的去路，苦口求道：“姑娘还是先莫要进去，我们同姑娘说便是了。”
　　冯春时这才停下动作，越过他们之间的缝隙，看了一眼屋内，却只能看到外间，内间似乎站了不少人，实在看不到究竟是什么情况。
　　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眼前这二人又执意拦着自己，冯春时便只好暂且按耐了下进去的心思，目光落在常岁常安二人身上，压低了声音，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是去赈灾吗，好端端怎么就受伤了？”
　　常岁和常安脸上俱都露出了自责之色，常岁稍镇定一些，先开口解释道：“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问题，殿下忧心灾民，日夜兼程赶路，半月就到了丰明县。只是在赈灾治水时，灾民中忽然冲出了数十人，对殿下和世子围攻起来。这些人训练有素，还是有备而来，一下便将我等打了个措手不及。殿下那边的人因着治水赈灾，被分散了不少出去，一时便有些疲于应付。世子便为了保护殿下，一时不慎胸口和背部都中了一刀，当场便昏迷了过去。”
　　冯春时听着，神色倒是出人意料的冷静，在常岁停顿一息时，垂了下眼帘，轻声追问道：“然后呢？”
　　“之后安大人和丰明县县令带着人赶来，这才救下了殿下和世子，只是那些人撤走时，把尸首都带走了。随行之人中只有一个大夫，勉强为世子止血包扎好。但殿下担心那些人还会再来，便命赶来的亲信，先将世子连夜护送回京疗伤。”常岁吐出一口气，紧握着双手，将之后的事情也一并交代了个清楚。
　　冯春时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用力掐了下指尖，依靠着疼痛让自己清醒了几分，转头看向屋内，在常岁常安以及身旁的云书采薇略显紧张的眼神中，轻声说道：“我在外间等。”
　　常岁闻言，犹豫了一瞬，还是和常安一齐，向旁边挪步，让出了身位。冯春时跨过门槛，之前逸散在空气中不甚明显的血腥味，忽地一下浓郁了起来，充斥了整个鼻腔。
　　冯春时脚步一顿，侧头向内室望去。
　　隔绝内外的帘子早被掀起来，冯春时可以畅通无阻地看到内室的情况，只是内室的床边站满了人，陆夫人都只是站在床头处，将床边的位置让给了赶来的府医和太医。
　　冯春时透过这几人的缝隙，看到了被血染红的被褥和布条，还有沿着床榻边缘垂落下来的黑发。站在床边的府医和太医正俯下身，似乎在为谢玄安检查并再次处理好伤口，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说得不甚清晰，冯春时也只能听见“失血”“昏迷”以及“中毒”几个词。
　　她在这个时候，忽然就想起只是挨了一刀，却没熬过子时的左将军。想来设下这场刺杀的人，确实是不留后患，出手就要保证一击必杀。
　　冯春时猛地掐了一下掌心，用刺痛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里屋中的人，忽而想到，谢玄安这一路被紧急送回来，也是过了好些日子的。若是中了毒，单靠一名随行的大夫吊命，显然是吊不住这条命的。
　　而如今能吊着一口气送回侯府，还能等到此时，正说明就算是中毒了，谢玄安和左将军也中的不是一种毒。
　　陆夫人就在这时回头，发现冯春时煞白着一张脸站在外间，身形有些摇摇欲坠，赶忙走过去，搂住了冯春时，轻声说道：“别怕央央，你表哥不会有事的。他身体底子好着呢，从小精通骑射，一点伤而已，不会如何的。只是受了点伤而已，如今有太医在，定会没事的。”
　　冯春时抬眸看向搂着自己的陆夫人，她自己分明也是心神不宁的慌乱模样，搂着她的手在不停发抖，白着一张脸，眼眶发红却强忍着不落下泪来，口中还在不断地说着安抚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抑或是两者皆有。
　　冯春时抬手，回抱住了陆夫人，像她之前那样，轻轻地拍着陆夫人的后背，声音轻轻的，却坚定地说道：“姨母，肯定不会有事的。表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且在天子脚下，陛下都派太医来了，定然不会让表哥有事的。”
　　有她的安慰，陆夫人的情绪明显也安定了不少，搂着冯春时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抬起摸了摸冯春时的头，语气比方才冷静了不少，看着她关切地说道：“这里血腥味重，央央要不要……”
　　冯春时摇了摇头，握住了陆夫人冰凉的手，说道：“我就在这儿陪着姨母。”
　　陆夫人扯开有些僵硬的嘴角，用另一只手快而重地抹过眼眶，连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姨母没有白疼你。”
　　停顿了一下，陆夫人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说道：“太医正包扎着伤口，只怕还要一会儿。央央，陪姨母坐会儿罢。”
　　冯春时点了点头，扶着陆夫人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等待着太医在里间为谢玄安施针，上药和包扎好伤口。
　　这头才给谢玄安上了药，包扎好伤口，得了消息的侯爷才匆匆赶回府，直奔谢玄安的院落而来。
　　甫一进来，陆夫人便站了起来，朝侯爷小跑了两步，侯爷大步走来扶住了陆夫人，扫了一眼里屋，低头看向陆夫人，沉声问道：“可还好？”
　　陆夫人将头靠在侯爷怀中，轻轻摇了摇头，强忍着情绪，说道：“方才施针上了药，如今还不知道。”
　　侯爷闭了闭眼，脸色虽然也很难看，但还算冷静，扶着陆夫人到椅子上坐下后，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冯春时，便有些担忧地开口说道：“央央……”
　　他的话还没说完，太医已包扎好了伤口，正从里屋中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三个人，便走上前，对侯爷拱了拱手，说道：“侯爷。”
　　“刘大人和陆大人不必多礼，还要多谢刘大人和陆大人跑这一趟了。不知世子的伤如何了？可有性命之虞？”侯爷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位太医，语气还算镇定地问道。
　　刘太医和陆太医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番，最终由年纪更长的刘太医开口，说道：“世子如今虽说受了两道刀伤，但伤口不深，并未伤及心肺内脏。如今血也已止住，每日按时换药，伤口便能慢慢恢复了。只是……”
　　说到这里，刘太医面露几分难色和迟疑，让几人刚放下些许的心，又一下提了起来。
　　刘太医短暂犹豫过后，随即一脸凝重地说道：“只是看世子指甲发黑，眼下两颗血痣，浑身冰凉，似乎中了毒。若是一般的毒，只需要对症下药便可。可世子这毒，我和陆太医却是难以分辨，只能回去查阅一番古籍，兴许才能确定世子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侯爷和陆夫人对视一眼，脸色也不免难看了几分。
　　陆夫人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捏紧了双手，问道：“这毒如今…可会有性命之虞？”
　　刘太医摇了摇头，抬手就想捻上自己的胡须，然后在看到自己双手都是血后，又默默地放了下来，说道：“这我也不知。只是世子一路从丰明县被送回，都没有毒发，想来这毒并非一下会要了人命的毒药，许是某种慢行毒药。方才我已喂他吃了一颗能解大部分毒药的百草丹，虽不能彻底解毒，但多少能延缓一些毒素发作。”
　　陆夫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只能强作笑颜，说道：“多谢刘大人和陆大人，如今也只能仰仗二位了……”
　　刘大人和陆大人眼含几分悲悯，对侯爷和陆夫人拱了拱手，刘大人说道：“是我二人学艺不精，等会便回宫中，禀明了陛下，让我等太医院查阅古籍，好能早日找出世子所中之毒。”
　　侯爷和陆夫人自是千恩万谢，叫几个丫鬟端来了铜盆和皂胰子，让两位太医和府医都洗干净手上的血污，又塞了不少银子后，亲自送他们到门口。
　　侯爷跟着两位太医，还有护送谢玄安回来的太子亲信一同进宫，要向圣人禀明此事。陆夫人去安顿好府内上下的事务，顺带交代好每日煎药的事项。
　　而冯春时则是留了下来，替陆夫人守着谢玄安，注意着他的情况。
　　常安和常岁这时也进到屋中，先将里屋的屏风移出来，借着屏风的遮挡，轻手轻脚地给谢玄安更换了被褥床单，清理干净血迹，又给他拢好一层衣衫，这才将屏风移开，让冯春时看到里屋的情况。
　　冯春时缓步走进里屋，目光落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谢玄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