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一日》圆水镜

22、第 22 章

　　警长警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

　　我不应该那样做，是我做错了，可是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我怎么会杀人呢！我要给我女儿立一个好女人的榜样，我怎么会做那些违背道德法律的事情，我平时连垃圾都不敢乱扔。

　　你们是不是在记笔记，是不是会记下我要说的话。

　　除了我的小女孩，好久没有人那么认真听过我的话了。

　　我说，我都说，我要从头开始说起。

　　那个时候，我女儿小小的软软的，抱在手里，我可稀罕了。

　　你你那么年轻，你是个男的，你肯定不懂。

　　好好好，对不起警官，我说，我继续说。

　　当时，我发誓，我会用尽所有的力气，一定会好好地保护她，好好地爱护她。

　　“专家提醒，这类致癌物一定要注意！”

　　“请不要在宝宝面前吸烟。”

　　“你以为不在孩子面前吸烟就够了吗！这类致癌物请一定要注意！二手烟是直接吸烟致癌概率的七倍！”

　　“这类致癌物请一定要注意！请看看你家里是否都有三手烟！”

　　我学得像吧，这些视频号天天一股脑地推送给我，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爸爸，她爷爷从来都没有被推送过这样的视频！

　　他们天天吸烟，天天吸烟！吸烟之后，还要抱我女儿，每次我都心惊胆战，我真的很害怕我女儿会受伤。

　　直到那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骂他们：

　　能不能不要吸烟！滚开！离我的女儿远点！

　　他们没有！他们又点了根烟，冷眼看我，嘲笑我神经病。

　　他们说他们已经不在宝宝面前抽烟了，我还想他们怎么样！

　　他们说他们已经做了很重要的牺牲了，不在宝宝面前吸，只在厕所里吸，在阳台吸，在抽油烟机下吸，让我别有完没完！

　　他们说行行行，离婚就离婚，和我这种神经病是没办法过了，一天天这不行那不行的，养个孩子没有我们的这么难养，又不见别家的孩子吸个烟就死了。

　　他们说让我小心外面的世界，就是那么多人吸烟，看我拿他们怎么办！

　　可能，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迹象，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及时将宝宝带去医院检查。

　　而他们的话，就像是应验了一般，对啊对啊，他们说得没错的。

　　能遇到一两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真的很幸运了。

　　警官你们在听吗，在听我说话是吧，还能记录下来是吧。

　　不好意思，可以不要在公共场合吸烟吗？那儿有吸烟区。

　　哦哦哦，不好意思，没注意。

　　不好意思，请问可以不要在这里吸烟吗？这儿是游乐场所，小孩很多。

　　神嗨经！

　　你看我学骂人学得像不像？

　　有的人只会看我一眼，然后转过身继续抽。

　　有的人和他们一样，先声夺人骂个不停。

　　他们说我神经病，说我有完没完啊，让我带我的小孩滚蛋，他们在这里吸烟怎么了，他们还大声地质疑我是不是人贩子，想要把他们支开。

　　他们说他们爱在这里吸就在这里吸，这一支烟四十块一支，还嫌弃我吸走他们这么贵的尼古丁！

　　是我的错，是是我的问题，我没有意识到，能在公共场合吸烟的人，本来也是想着自己大于其他人的人。

　　是我的错，为什么我不从那个时候开始下手呢？

　　呵呵呵，我应该拿出像这样的工具，咚咚咚，敲开他们的脑袋。

　　对不起警官，我开玩笑的，我继续。

　　我继续请求，继续解释，这儿是公共场所，这儿是公园，大家都在这儿锻炼，小孩也在这儿玩呢，请问你能不能……

　　你都说了是公共场所，我就在这里吸烟怎么就不行了！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神经病，他们说我是神经病，你看我演得像不像？

　　根本不是我有病，是我的宝宝生病了！

　　她咳嗽得很厉害，我终于想起要带宝宝去医院看看了。

　　没想到是肺炎。

　　医生问我，是不是长期暴露在二三手烟味坏境下？

　　可是我每次回家都马上给她换衣服了，怎么还会……

　　医生说，也可能是我怀孕的时候摄入烟味过多，这种很难说的，只能说尽量规避。

　　可是我……我能怎么办。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连四人病房共用的厕所和窗台，都有陪诊的家属偷偷吸烟。

　　很多天很多天，我说过我要用尽全力保护我的小孩。

　　可是，连医生都不管她了！

　　可能那一天，我接受了神的指示！是神谕指引我救我女儿！

　　神告诉我，让我仔细观察那个老是在厕所和窗台偷偷吸烟的男人。

　　于是我跟着他，一路跟着他。

　　看他直走，转弯，在小卖部买了包烟、一袋豆浆和小笼包，接着点了一根烟，抄快路过去。

　　我什么都没有想，我没想法，但是神告诉我，他会帮我。

　　我感激神，回过神来，我已经骑在那个男人身上，手紧紧地掐死他的喉咙。

　　他的眼珠子几乎是凸出来，像是在瞪着我。

　　力量，宝宝，妈妈是个很有力量的人。

　　我感谢神的安排。

　　帮我把他拖上了车。

　　帮我我把他带到自己的老家。

　　帮我我把他放在地窖里。

　　以前，很久以前，我妈妈被拐来这里，就关在这里面，后面经过神的神谕，永远地逃脱了。

　　现在，是我宝宝的骨灰在这里，他好好陪陪她吧。

　　神告诉我，在粉店的第二个男人，恕罪。

　　我走进去，坐在中间。

　　我看到旁边有小孩，有一家三口，有小情侣，有单独的男人。

　　应该是他。

　　那男人坐在门口，吃完粉了，开始吸烟。

　　那女生劝阻他，可他根本不理人，反倒是男友让女生别惹事。

　　那一家三口并不在意，我看到那个宝宝肉嘟嘟的，我小孩的年纪差不多大啊。

　　我还看到女店长的表情，害怕不安，她也不敢管。

　　我听到了，听到了宝宝在咳嗽，还有神的指示。

　　于是我走出来，站在角落一边吃着打包的粉，一边盯着那男人。

　　那个男人自顾自地吸完烟，离开粉店。

　　是时候了。

　　神的安排，让我超幸运地跟他走进巷子口。

　　扑倒，砸晕，拉上车，关进地窖，一切顺利。

　　第三个男人，在室外停车场，他蹲在我的后门前吸烟。

　　第四个男人，在金凭街第一家托育园门口，他蹲在“禁止吸烟”的警示下吸烟，等他的宝宝放学。

　　第五和第六个男人，在公园里，大家都在公园里吸氧，他在那里吸烟。

　　第七个和第八个男人，在饭店门外。

　　都怪我，心软了一下，没有完全听从神的安排。

　　那个时候下着不大不小的雨，我在排队等候吃饭。

　　一个小年轻从旁边的网吧出来，门一开，里面熟悉的臭气涌出来。

　　小年轻的手里还有一根烟，我想他是想在公共场所一边呼吸新鲜空气，一边吸烟。

　　神让我对他下手。

　　正当此时，来了个孕妇，坐到我身旁，我想起我的宝宝，心想要赶紧行动。

　　我刚起身，正要走向小年轻，却发现他也正在盯向孕妇的大肚子，突然，他连忙把烟头掐掉，快速跑过孕妇，跑过了我。

　　不仅如此，他还专门避开我们这片区域，让自己淋了大雨。

　　我愣住了，竟然又坐了下来。

　　那个小年轻绕了远路返回网吧，那网吧门口站着的估计是他的兄弟，嬉笑中夹着难听的字词骂他傻叉。

　　小年轻不甘示弱地骂他兄弟没文化，一面递过去他买好的东西，一面普及二手烟要避开孕妇小孩的知识，还推他的兄弟进门，说他们臭到人家了。

　　我没有按神谕行动。

　　神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他的兄弟，第七个男人，推开门走出来，叼着香烟骂骂咧咧地蹲在门口吸。

　　这次我明白了神的指示，我不能放过他。

　　跟踪，然后，绑架，丢进地窖，和前面六个男人一起，围坐着，一气呵成。

　　然后，我把新买的一批香烟扔到他们的面前。

　　我要让他们吸，狠狠地吸，吸完所有的香烟，吸到他们睁不开眼睛，吸到他们咳嗽不止，让他们想停也停不下来。

　　我不用他们忏悔，我不用他们道歉，我不用他们表演声泪俱下。

　　我要用他们被吸烟吸死的狗命，陪我女儿在黄泉路上不寂寞。

　　他们吸出来的那些烟头，我堆到地面上，盖住了地窖的出口，我扯下想要逃跑的那三个男人的衣服，沾上他们的血，来为我女祭祀！

　　死！

　　都得死！

　　都给我死！

　　都去死！！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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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最后一章。】

　　*

　　“这会真的是发病了，快点摁住她，给她吃药！”

　　李司晨身旁站着一名金丝眼镜男，是这次请来的主治医生王安。

　　两名警员在李司晨的示意下，上前压制秦和平的双手，要是再不制止秦和平，面前的铁桌板就要被她砸出了一个坑。

　　“她果然力气很大。”王安盯着秦和平手上被手铐勒出的血痕，“还要止血。”

　　秦和平力气之大，手上已经血肉模糊，而她却不自知痛，继续挥动双手，手铐一小块嵌黏在她的肉里，王安替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她在讲述的时候，双手不断地比划，眼神变得不安、凶狠，整个人呈现一种时刻做好攻击准备的状态。她说神谕，有可能是她创造了第二个能为她报失去爱女之仇的人格。而且，你也注意到，她有时候会重复一两句和之前井然不同的态度。”

　　李司晨听着王安医生的话，回想刚才观察到秦和平的表情变化，点头表示她确实注意到这部分细节。

　　“到了她讲述第七个给孕妇主动避让的小年轻时，表情突然变得平淡，像是刚刚表述过的事情和她毫无关系般，这一点，符合解离的症状。”

　　李司晨紧闭着嘴，凝神注视着玻璃之后的秦和平。

　　认真思考片刻，开口说道：

　　“会不会有这个可能，她把男生送到平房地窖里吸烟之后，选择离开这里，已经处于发病状态，才会使她忘记了自己绑架的过程，而重新陷入自己的孩子需要被拯救的幻想之中。”

　　王医生点点头：“在我们与秦和平接触的过程中，认为她有这部分的病发状态。有时候她会认为自己的小孩还没有死。在刚才她讲述在粉店遇到一家三口中的小孩咳嗽，可以认为她存在于幻想之中，幻想自己带着小孩，幻想自己的小孩坐在她身边咳嗽。”

　　“找人，找出秦和平去吃过的这家粉店，找到当日的监控，确认这件事情。”李司晨转身命令手下去做事。

　　对于秦和平是不是真的神经病，她必须收集完整的证据。

　　虽然目前的流程，只要秦和平有精神病司法鉴定结论，可免除刑法，但她提到的第八个男人，也就是小年轻的兄弟，刚好是现在风头正旺的大地产商的儿子，一闹闹到各路媒体疯狂堵在警察局周围，要求获取真正的真相。

　　压力给到了他们，她必须全力以赴。

　　王医生继续平静地说道：

　　“而到了最后，她完全进入到杀人的幻想之中。”

　　“她很想杀人，可是她没有直接杀人，而是让他们生不如死，慢慢死去。”

　　李司晨的咬字重点是没有杀人。

　　“其实她很想直接杀人。”王医生否认她的话。

　　李司晨摇摇头：“如果不是第七个男生离开的时候，她第一次看到的小年轻发现了不妥，两人趁乱联系上，我们才会发现了这场意外。如果再晚一些，或许，她会杀人吗？”

　　“有可能，她随时随地都会发病。”

　　“根据平房带回来的两女一男三人的口供，我们推断，第七个男生趁她离开的时间段逃走，恰好碰上带人回来的秦和平，以为他们是一伙的，所以要袭击对方，结果被他们反击，而三人同时被秦和平的机关给封住。”

　　李司晨在自言自语中梳理随后的案情。

　　如果秦和平有杀人，不管司法鉴定结果有无精神类疾病，根据局里的指示，她绝大概率判处死刑。

　　如果她没有杀人，加上司法鉴定结果，她很大的概率会无罪释放。

　　“现在出现了新的问题，这个小年轻竟然联系不上，不知道是不是被秦和平发现，并且实施了犯罪。”

　　李司晨脸上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表情，心里正在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