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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第1章

      晏娇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身处地狱而挣扎不得。
      不知何时,胸腔开始传来巨大的压抑感,她求生般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猛然在剧烈地咳嗽中醒转过来。

      眼前是雕花精致的黄花梨木床架,绣着鸳鸯戏水的轻纱软帐。
      屋内装饰雅致,摆放着上好的红木家具,案几上的熏香炉似乎已燃尽,这里像是某处客栈的一间上房。

      她抬手欲揉按疼痛欲裂的额角,却触碰到了身旁一具温热的身体。她循着望过去,顿时愣住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正躺在她身边。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略一思索,纷杂的记忆便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

      她原该已经死了。
      死在她的夫君萧文昱的心上人手里,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葬身火海。

      噩梦般的回忆要将她吞噬,而她也想起了现下躺在她身边的男人是谁。
      张知,光禄寺卿的二儿子,京城出了名的纨绔,整日寻花问柳、饮酒作乐,浪荡不羁。

      每月初十,她都会来如意楼听最新的话本子。如意楼的清茶,配上梁记的桂花糕,再听着曹先生的妙语连珠,甚是享受。
      只是这一回,玉莹还没来得及给她买回桂花糕,她便已失去意识,一觉醒来在现在这个地方了。

      可是,这都是景禧十四年的事了。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隆祐元年上元节的大火里。为何现在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这是梦?

      她怔愣地看着屋内,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话语声。

      “昱哥哥,本来是有些爹爹的话,想转述给你的,但是既然你问起了绮烟锦的事,我便也带了一匹过来。”
      女子声音温婉清脆,却听得晏娇心脏骤然一缩,全身冷汗直冒。
      是崔琬瑜。
      她与萧文昱一起来了。

      “这绮烟锦只有两匹,珍贵得紧,一匹爹爹送给我做了衣裳,另一匹便在这里了。我也是偷偷拿出来的,怕爹爹发现。回头我想想办法,求爹爹再弄几匹来,送你府上去呀。”
      崔琬瑜的声音已越来越近。

      他们为何会来这里?
      还不等晏娇思索清晰,房间门便已被打开了。

      除了崔琬瑜那娇艳的面庞外,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晏娇的视线里。
      晏娇的呼吸瞬间停滞,心口被揪得生疼。
      是他。

      萧文昱站在门口。
      长身玉立,容貌俊美,一身绣金玄色锦袍,难掩矜贵出众之色。

      她看着萧文昱那张脸,胸口涌出巨大的恨意与痛苦。

      她半生心血都投入在萧文昱身上。

      为了嫁给他,她不惜自损名节;为了助他登上帝位,她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嫁妆,更是不惜搭上晏家的家底;为了助他稳固江山,她的父亲、兄长在抵御外敌中战死沙场,母亲因悲痛重病在床。

      而他,却在登基没多久后,迎娶自己的青梅竹马崔琬瑜入宫,封贵妃。崔琬瑜的父亲卫国公,因平叛有功,赐予满门荣耀。而她的父兄却魂归北疆。
      而她和她的孩子,却死在了他新娶的女人手里。

      崔琬瑜嘲讽的话语和宫人被烧身的哭喊,仿佛仍在她耳边回荡。而她也明白了为何会在这里见到萧文昱。

      上次她从昏迷中醒来后,发现自己竟与张知同床共枕,担心会被人误会的她,直接翻窗出去,小心翼翼顺着窗外的屋檐走到了后院,被院子里的家丁给救了下来。

      可是这次,她坐在床上怔愣的功夫,已经失去了逃走的最佳时机。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床榻上下来,房间的门便已经被萧文昱推开了。

      原来这才是崔琬瑜设计她昏迷的目的:带萧文昱来当场目睹一切。

      “天呐,这是……”紧随在萧文昱身后的崔琬瑜看到这一幕失声惊呼,那声音仿佛要吸引来更多的看客。

      大燕宁王王妃、定远侯嫡女晏娇,与光禄寺卿次子张知,在酒楼同床共枕、衣冠不整,还被宁王撞了个正着。
      这件事若传扬出去,不仅是定远侯府声名狼藉,更是让大燕皇室颜面无光。

      若是从前,她一定忙不迭地解释,向萧文昱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这一次,晏娇却再无慌张。
      她将披在身上的外衣拢了拢,又整理了一下鬓角散乱的发丝,抬眼望着萧文昱。

      萧文昱也同样盯着她,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眸里,开始浮现愠怒与寒气。

      他关上了房门,又吩咐门外的亲卫黎青道,“去清出一条道来。”
      “是。”在外等候的黎青回道。

      萧文昱来到床榻前,拎起张知的衣领,将他扔到了地上。
      张知睡到现在都还未醒。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想来是被人灌醉后,又吸入了这房间里之前燃着的迷香,才睡得沉重。

      萧文昱脱下身上的外袍,盖在晏娇身上,随即俯身,欲一把捞过晏娇将她抱起。
      晏娇本能地一手抵住了萧文昱。面对这位害她满门的人,她不想与之有任何瓜葛。

      “怎么?不走?”萧文昱冷笑一声,“想等着全楼的人来看定远侯府家教出了怎样的好女儿?”
      闻之,她放下了手臂。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萧文昱抱着晏娇走到门边,对崔琬瑜说:“今天的事莫要对任何人提起,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走漏了风声会有什么后果。”
      他目光冷峻地瞥向了躺在地上的张知:“告诉这个蠢货,滚回家待着,把嘴闭严,否则看他张家一门的荣华还保不保得住。”
      随即,他大步踏出了房门。

      一路行至马车,不见任何人旁观,晏娇就这样被抱上了马车。
      萧文昱拉上了车帘,马车一路向王府驶去。

      “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萧文昱开口道。
      宁王府的马车宽敞平稳,绣金丝绸坐垫柔软舒适。晏娇坐在马车上,微微整理了自己的外衫。她将萧文昱的外袍叠好放在一旁,迎上萧文昱的目光:“如你所见。”

      经历了丧父丧兄、感情背叛、葬身火海、一尸两命后,她才明白,原来萧文昱最爱的是他的权势地位,最无足挂齿的是她可笑的深情。她只是萧文昱登上帝位可堪一用的棋子。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萧文昱继续问。
      “与张公子情投意合。”晏娇轻笑。

      若上天要让她重来,那么,远离夺嫡之争、保全家人性命才是她最重要的事。
      她务必要与萧文昱和离,将后续的纷扰掐灭在未燃之际。

      萧文昱双眸染上寒意,他一手掐住晏娇的下巴,逼她抬头看向自己:“如意楼的房间里有残留的安息香的味道,这香只是吸入片刻便会让人失去意识。张知浑身又有着浓重的酒气,怕是在进入房间之前就已不省人事了。你的情投意合,是在梦里与周公相会吗?”
      “实际有没有情投意合不要紧,只要旁人认为我们已经暗通款曲,就足够了。”晏娇说道,“殿下,我这样让您蒙羞的妻室,难道还不和离吗?”

      萧文昱怒极反笑,甩开晏娇道:“和离?晏娇,难道你忘了,当初是谁主动爬上我的床,死活要嫁入王府的?”
      没错,是她。

      在一次春日宴上,她第一次见到令京城闺阁女子都芳心暗许的宁王殿下。
      容颜俊美、眉宇清冷,只是坐在苑内亭饮茶,也难掩其周身散发的清贵威仪。

      她对萧文昱一见倾心。自春日宴回来后,她便日日央求爹爹娘亲,有什么法子能嫁给宁王殿下,哪怕是做妾也行。
      可有意与萧文昱结亲的官宦贵胄数不胜数,陛下多次暗示欲为其赐婚。卫国公嫡女崔琬瑜更是因着青梅竹马的情分,成为胜算最大的那个。

      无论她如何努力制造与他见面的机会,似乎都不及崔琬瑜和萧文昱在花园里轻松交谈时的寥寥数语。
      直到她被话本子启发,想到了一个无法被拒绝的法子。

      那便是设计萧文昱醉酒,与她同眠一晚。

      计划顺利成行。
      爹爹被气得不轻,却还是为她向陛下请奏,要宁王给个说法。
      此事沸沸扬扬一个月后,陛下下旨,为宁王萧文昱和定远侯嫡女晏娇赐婚,以正室之礼迎晏氏入门。

      晏娇自然背上了“下作轻贱”“不知廉耻”“毫无教养”的骂名,成为全京城讽刺奚落的对象。

      可是那又如何?
      她成为了宁王萧文昱的正妻,是所有爱慕他的女子中,唯一一个能够嫁给他的人。

      思绪飘回当下,晏娇望着眼前她曾心心念念想嫁的人,却再生不出一丝倾慕。
      迎父兄棺椁回京的悲痛、见母亲重病在床的无措、自己被火焰吞噬的绝望……一幕幕画面浮现,她心底只剩对过往的冷寂与清醒。

      “殿下,事过境迁、人心易变,我从前迷恋殿下,如今为何不能见异思迁?”晏娇启唇轻语道,“我既已做出这等品行不端之事,若传扬出去,定会于您声誉有损,于皇家颜面有失,更会连累您在市井街巷被闲言碎语所议论。若您仍气不过和离,便将我休了吧。我甘愿受果。”
      “你在拿王府的声誉威胁我?威胁我与你和离?”萧文昱眸色更加冰冷,周身气场越发低沉。

      “妾身不敢。妾身只是认为,和离对殿下有百利而无一害。”晏娇继续说道,“妾身今日瞧着,崔姑娘对您情有独钟。崔姑娘是名门闺秀,其父卫国公更是正得圣眷。无论品性还是才情,崔姑娘都高出妾身不少。妾身无颜虚居王妃之位。更何况,妾身的父亲年事已高,正需子女承欢膝下、以尽孝道。”

      萧文昱闻言,一抹讥笑在唇角浮现:“晏娇,几日不见,你的口才真是越发好了。威逼不成,竟还使出了利诱。方才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暗示娶崔琬瑜于本王更有助力。可定远侯正是堪当国之重任之时,未必有你说得这么不堪。”
      “更何况,你反反复复同我提和离,虽不知你打的是什么心思,但是如何选择,本王心中自有权衡,不需要你来教。”萧文昱倾身靠近晏娇,又说道:“你的意图暴露得太明显,这事能否达成的选择权就不在你手里了。”

      “与其浪费时间同我提和离,不如本本分分坐好王妃这个位子。”萧文昱声音清冷,一双眼睛深邃而锐利,仿佛已看透人心。

      是的,是她莽撞了。刚一醒来,便被恨意和痛苦冲昏了头脑,低估了面前这个人的掌控人心、玩弄计谋的能力。

      和离还是要和离的。
      若萧文昱这边行不通,那明日她便回侯府,从爹娘那里入手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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