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春光》又见溪桥

1、我只是没有想好我们该如何相见

　　贺禧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正在办公室埋头苦改稿子，栏目的审题有了新的方向，新来的主编要求高，这已经是改的第三遍了。贺禧一脸苦恼地接起了电话。
　　“禧禧啊，堂爷爷走了，你记得买点纸钱去上几炷香啊！你自己先去，我们还在回来的路上，免得别人说道我们家……”
　　“除了纸钱还要买什么？”贺禧接着电话，已经开始动身在混乱的桌子上找钥匙。找到后直起身子往窗外看了两眼。明晃晃的太阳不经让她又皱了皱眉，拿上包对方歆说了一句：“歆歆，我有事儿出去一趟不回来了！”方歆头也没抬：“好呢，知道了。”
　　贺禧到了停车场，开着车按照母亲的嘱咐采办东西去了。贺禧的爷爷与堂爷爷是堂兄弟，但贺禧爷爷去的早，压根没见过自己爷爷一面，因着贺禧爸爸的关系维系，每年都要去拜访堂爷爷，但贺禧有好几年没去了，对地方也不太熟悉，只能导航。
　　山路弯弯绕绕，稀疏的枝条互相掩映让光线变得忽明忽暗，贺禧又不得不放下遮光板，这对贺禧来说这是一个挑战，她不得不集中精力来应对这陌生的道路，害怕对面突然驶来一辆车让她不知所措。目的地该是近了，隐隐约约传来了《大悲咒》的曲子，声音一传来贺禧心中就像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潮湿而又不敢触碰。贺禧不想去了，面对生命的流逝她不敢再靠近。
　　贺禧跟小叔打着电话，告知她已经到门口了，需要他出来放鞭炮。按照老家的规矩，拜祭死者进门前需要放鞭炮。似乎在告诉死者又有一位故人来与之告别！伴随着小叔放的鞭炮声，贺禧提着买的纸钱进了灵堂。
　　“禧禧来啦，快来上柱香。”大伯母牵过贺禧的手，一手递来三根香，另一边大堂哥接过了贺禧带来的纸钱。那具深色的棺椁摆放在堂屋中间，棺椁前的烛火不停的摇晃，熟悉的香火味道充斥着贺禧的鼻腔，不由得又让她感到心安。贺禧双手拿着香，跪在棺椁面前，虔诚地拜了三拜，大伯母在旁边烧着纸钱：“爸，禧禧来看你了。”说罢，拉着贺禧起身，贺禧看着大伯母，嘴巴微张，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大伯母，我爸爸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了，我先来看看你们。你们节哀！”“知道知道，你爸爸他们已经打过电话了，走走走，那边坐。”
　　堂爷爷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寿终正寝，自然死亡，因此算是喜丧，大家也都想得开。大伯和小叔在外面守着灵堂接待远道而来吊唁的客人，小婶婶在厨房忙着做饭。贺禧被大伯母拉到东屋坐着叙旧，堂嫂在旁边照顾两个侄儿。
　　“好长时间没见着禧禧了，禧禧真是长得越发的好看了。最近怎么样啊？”贺禧一时不知道怎样去应付这种场面，或许真的许久没见，不知怎么应答，只能微微一笑：“最近还好！”“交男朋友没有啊，什么时候结婚呢？”贺禧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保持微笑道：“还没呢？不着急，先好好搞工作吧！”“诶哟，这么漂亮的姑娘该考虑了啊，你看你堂哥的两个孩子都要上初中了，可以考虑了哦丫头。”贺禧笑笑不语。贺禧一直都是这样，能用笑容来代替所有事情，她乖巧惯了，相对于说话，她更适合倾听，加上她那双明眸，更显得真诚，大人们从来都说贺禧是个漂亮乖巧的丫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婶婶走进屋里，听着他们交谈，贺禧一瞥眼，也不知道小婶婶听见多少，起身喊道：“小婶婶。”“诶，禧禧啊，你来啦！”说着便走过来拉着贺禧的手，长辈的手温暖又粗糙，贺禧也任着小婶婶拉着。
　　突然外面又想起一阵鞭炮声，应该是有谁来吊唁来了，大伯母起身说道：“禧禧你先坐，我去看看谁来了。”
　　大伯母一走，隔壁的曲调似乎变得大声起来，东屋一片沉默。“那个禧禧啊，宋家旭的事情，是我们对不住你……”“小婶婶。”贺禧抽出自己的手说道“过去的事我们不说了，这是我们两个的事，究其缘由也算是我们没有缘分，但这也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您和小叔对我好，我心里知道，况且宋家旭已经结婚了，不是生活的好好的吗？您就安安心心等着带孙子啦。”“禧禧啊，你是个好丫头，是我们那小子没福气，但我也没办法，我管不住他。”“哎呀，不说这些，翻篇了，这话让您儿媳妇听到，万一跟您吵起来呢。您先忙着，我出去看看，有点工作上面的事情要发个信息。”贺禧说罢，起身往外面走去。
　　贺禧拿着手机，东划西划，也知道该做些什么。平时忙的时候消息不断，而今需要事儿做的时候，手机跟坏了一样。贺禧瘪着嘴巴拿着手机往外走，突然前面一片黑影挡住视线，贺禧抬头一怔。
　　宋家旭回来了。
　　贺禧晃了晃神，往旁边一挪，让道往前走。宋家旭伸手拉住贺禧。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宋家旭还是那个样子，眼睛带着笑，白白净净温温柔柔，看狗都深情。贺禧心想：神经病一个。贺禧厌恶地甩开拉着她的手：“有事儿？”
　　“哟，这么久没见气性那么大啊！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
　　“就是最近运气不太好，走在路上老是被狗拦路，戾气重，怕给您染上，麻烦您离我远点……”贺禧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宋家旭讪讪地笑道，尴尬地抽回手。
　　“禧禧啊，怎么不回屋里坐。”小叔搬着一摞凳子往这边走了过来，宋家旭眼见，急忙上前帮忙。
　　“小叔，我出来接个电话，工作上有点事儿。”贺禧摇摇手机“您先忙。”贺禧说着，继续往外走。
　　贺禧转头瘪嘴，恶心。拿着手机给陈佳佳打着电话：“佳佳，江湖救急啊！”
　　“怎么了？”
　　“等过十分钟给我打电话催我走，一言难尽，你先照做，等我回来给你讲！”
　　贺禧挂断电话，磨磨蹭蹭回到东屋，继续坐下来听他们交谈，宋家旭忙完也坐在屋里，大人们聊着天，东家长西家短，时不时问问两个年轻人的生活，贺禧都微笑地回答。
　　正当问到宋家旭什么时候准备生小孩的时候，贺禧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贺禧拿着电话开始装腔作势：“我有事儿啊现在回不去。一定要现在吗？行行行，那您等等我，我马上！”贺禧放下手机对伯母婶婶说道：“大伯母小婶婶，我工作上有点事情，新开栏目的稿子出了点问题，我现在要赶回去！”“好好，我们能理解，你先去忙，工作要紧。”几人起身，“家旭啊，你送送禧禧。禧禧你开车慢点啊，天快黑了！”“好呢好呢。”贺禧边说便拿着包往外走，也不管宋家旭在后面跟着。
　　走到车旁，贺禧正准备拉开车门，宋家旭在后面喊了一声：“贺禧。”
　　“说！”贺禧开始不耐烦，眼睛看着远处的枝桠，一阵风起，几只鸟儿相伴飞走了。
　　“你别这样。”
　　“我怎样了啊，宋家旭！”贺禧盯着宋家旭，“我不想看见你是真的，我讨厌你也是真的，麻烦你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行吗？少在我面前装，当初说分手的是你！你在我面前扭扭捏捏是要干嘛啊？我不欠你，以后就当不认识好吗？别让我觉得你跟个神经病一样！”贺禧的双眼开始起雾。
　　贺禧转头拉开车门驾车而去！宋家旭站在后面一动不动，直到在后面甩到消失不见。
　　贺禧明显地知道失态了，哪怕在家里和小婶婶说事情翻篇了，就是没有缘分罢了。贺禧知道，其实就是自欺欺人而已，她能够在大人面前装的一副乖巧，但在一面对宋家旭，她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变得暴躁，不可理喻，甚至像个泼妇。她好像被淹没在大海中，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时而沉入水底，无法呼吸，她就随着风浪四处飘荡，终生无法上岸！
　　贺禧冷静下来，眼泪不自觉的掉落下来，她觉得自己好懦弱，好丢脸。人家宋家旭站在她面前什么都不用说，她就已经溃不成军，到最后自己精疲力竭的仓皇逃离，。贺禧越想越哭，开始哭得越来越大声，越觉得自己不争气，丧乐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脸上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把车靠在路边，人坐在位置上，双手捂脸心想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完了。
　　贺禧开着车，路灯不知在什么时候都亮了起来，贺禧和陈佳佳打着电话。
　　“说吧，谁把你绊住了！”陈佳佳兴奋地八卦着。
　　“没谁，就是回老家吊唁，想走不好意思，只能让你帮个忙，把我喊走。”
　　“哦哦，行吧，谁家？”
　　“我小叔家，这几天都不忙着过去了，等葬礼那天再去。我爸妈也在回来的路上。”
　　“诶，那不是……他不是也要回来？”陈佳佳的语气逐渐变得没有底气，声音也开始变得很小。
　　“回了，刚好撞见！”贺禧平静地答道。
　　“你没事儿吧？要我说，我要是撞见他，直接打死他！”陈佳佳语气愤慨，好像一下子就要顺着电话线穿过与敌人拼命的状态。
　　“没事儿啊，骂了他！”
　　“哟，会骂人了，怎么骂的，让我听听！”
　　“我骂他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啊，怎么还这么不会骂人啊，神经病就是骂人了，你才神经病，哎哟，气死我了。”
　　贺禧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安慰道：“下次您来！”
　　贺禧一下子不那么难过了，好朋友在身边，有什么过不去的呢？离城区越近，车流越多，路上的霓虹灯闪闪烁烁，晃的贺禧头昏脑胀的。贺禧不想堵下去，想快点回家躺。于是果断的调转方向想从小路穿回去。
　　天不遂人愿，不止贺禧这么想，大家好像都这样想，于是堵住了，现在贺禧进退两难。下班高峰期，车多得很，交警都在大马路上执勤，根本没法来着小路口疏通。贺禧叹了口气，打开了开心消消乐，打算为自己今年突破五千关的目标而努力。
　　大致就是前面左右两条道都往一条路口开，那条路又是一条单行道，谁也不让谁，贺禧玩上游戏后倒也没那么着急了，就静静等着道路疏通。
　　过了十几分钟，贺禧往前望去。发现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在两车之间交涉，大概是什么热心市民吧。贺禧多看了两眼，身高够高，身材好像也很不错，休闲的衬衣包裹着他的上半身，隐隐约约能看到薄肌，在夜晚的灯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愈加分明，五官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反而不重要了。看样子应该是个帅哥，贺禧心想。
　　那个男生还在交涉，右边的司机是个女生，应该是个新手，不太敢往后面倒车，一脸抱歉。男生往后面的车主甩甩手，示意大家都往后面靠靠，他好帮女生挪车，不然一直堵在路上，大家都没办法回家。
　　贺禧没看见，专注于破关事业，男生走上前敲着车窗，贺禧这才将视线转到车窗外。车窗摇下，一张五官优越的脸出现在她眼前：“你好，麻烦你这边靠边倒一下车可以吗？”贺禧慌了一下，感觉是自己耽搁了大家的时间，连忙启动车子往后倒去。贺禧后来回想，事实证明，人在慌乱的情况下，又在这样得天独厚的情况下，她根本注意不到面前是一个长相多么优质的男性。但事实又证明，人在慌乱的情况下，是可以干出点让别人慌乱的事情的。
　　贺禧一慌，动作非常得干脆，直接甩方向盘往后一倒，完全没注意到附近的路况，好了，一下子后车轮胎甩到了旁边的沟里。车身猛烈的一晃，贺禧跟着一往前一冲。好了，全完了！
　　贺禧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今天真的是倒霉透顶了。男生沉默了一会儿，对贺禧说：“你先等一下！”
　　由于贺禧的“倾囊相助”，后面车往前开的空间更大了一些，周边的车辆都陆陆续续开走了，现在的贺禧更加郁闷了。贺禧从没遇到这样的情况，甚至想扔下车一走了之。
　　那个身材修长的男生再次回到贺禧车旁，观察着贺禧车子的状况打着电话：“在林春路这边，一位女士的车右后轮卡在排水沟里，底盘轻微托底。好的，麻烦你们尽快赶来。”男子挂断电话和贺禧说明情况，贺禧一脸歉意：“对不起啊，我一慌就容易做错事，耽搁你时间了，你都帮我打电话了，已经算是帮我很大的忙了，你先走吧，我后续等他们过来就行了。”贺禧下车边鞠躬道。
　　“没事，现在高峰期已经过了，这边人也不多，他们说了会尽快过来，我陪你等等。”贺禧这才注意到这个男生的长相，确实好看。他的脸是流畅的鹅蛋脸，下颌线清晰利落，但不过分硬朗，衔接的十分自然。五官非常立体，不说话时略显清冷，但一说话，温温柔柔，像融化春雪般流淌进人的心间。
　　红颜祸水啊，贺禧想着。两人之间开始尴尬地站在车旁，不知说什么！贺禧又开始拿着手机戳戳点点，突然顿悟一般跑向了旁边的便利店，不一会儿拿了两瓶水出来，递给男生：“今天实在是太谢谢你了，时间现在有点晚，也不好再请你吃饭，下次请你！先喝瓶水，润润嗓子。”男生接过水道了一声谢便不再说话。贺禧默默地摸了一下鼻子，心里祈祷救援公司赶快过来结束这尴尬的场面。
　　救援公司处理得很快，男生耐心很好，一直陪在贺禧身边，也在积极地与那边工作人员交涉。贺禧心中不禁又感叹道：红颜祸水啊！
　　事情顺利解决，贺禧与那个男生告别，终于回到家里。
　　灯光亮起，核桃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喵喵喵地叫着，似乎在控诉贺禧今日太久没回家。它开始巡视领地一般，围着贺禧腿边蹭来蹭去，嗅着味道，检查主人是否出去鬼混。没有嗅到其他味道之后，满意离开。
　　贺禧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乌黑的大波浪卷发披散在腰间，黑色小短衫搭配浅紫色长裙。还好，至少今天穿的不是太有班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她觉得又有点难过了，她又不争气想起了宋家旭。
　　洗漱完她躺在床上，核桃已经慢悠悠朝她走了过来，贺禧胳膊一伸，核桃顺势躺下。贺禧顺着核桃的毛，满脑子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开始在她脑海里闪，什么都有。昏昏暗暗的灯光，隐隐绰绰的树从，拉住她的宋家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