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棋逢对手 ...
-
回到将军府时,照萤只觉得像从前与师傅去山上挖了一日草药那般累得慌。
“怎么样?那卫珩当真没死?”
谈梨儿等了几个时辰,心焦如焚,急忙凑过来问。
照萤摇了摇头。
“公主,我趁夜出府,提前去那泗水边埋伏好,初五那日一定杀了他。”
“不,那是最后一步,当务之急是要阻止两国合盟,若杀不了卫珩,那便只能从顾宴兮身上下手。”
谈梨儿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那卫珩长相优越,听说待顾二小姐也是十分谦和,顾家满门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想从顾宴兮身上着手恐怕不易。
“你预备如何做?”
一向沉默的问幽此时忍不住问道,卫珩是个危险的人,与他作对讨不到什么好处,若不能一击毙命,恐怕会遭其反噬。
“此事我还是觉得应与司主一同商议。”
“不行!”照萤出言打断了她,师傅若知晓卫珩用顾宴兮来要挟她,即便卫珩不出手,顾宴兮恐怕也活不成了,朱弦司的首领眼中,姜棠月不能有任何软肋。
“问幽,你答应我,挑拨之事可与师傅商议,但其余的,不可与师傅说。”
问幽垂眸,有些为难,她自幼听命于楼宿雪,从未违抗过她。
“公主想怎么做?”谈梨儿问道。
“等!”
“等?”问幽和谈梨儿相视无言。
——
翌日,照萤的药箱底下,果然又多了一张字条,这次,卫珩约在了云梦河上的画舫相见。
问幽与沈无尘照例守在外面。
照萤前脚刚踏进船篷,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拉扯了过去,她重重的撞到那船桅上,发出一声钝闷的呼声。还未及她做出反应,脖颈便被人扼住,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这画舫掀翻。
船身剧烈的摇晃惊动了问幽,她撒开沈无尘虚虚拽住她的手折身进入船篷中。
借着对岸散来的余光,只见两人正浸在黑暗中,卫珩如同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正死死的掐住照萤的脖颈不放。
那雪白的脖颈在他宽厚的掌下像是一株随时可能折断的嫩竹,任凭她胡乱的去拉扯他的衣襟,他仍是不为所动。
“放开她!”
问幽眼看着照萤的脸庞涨得通红,又逐渐变得惨白,她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匕朝他刺去。
就在沈无尘还未及阻止之时,卫珩已旋身将照萤整个扯了过来挡在他身前,那匕首只差一寸就要浸入照萤的血肉中,问幽急急收了势,手心浸出一阵冷汗,若她方才没收住……
“让她滚出去!”卫珩贴在照萤耳边冷冷道。
照萤艰难的抬起手,朝问幽摆了摆手。
“姜棠月!”问幽凛着眉不肯退半分,她现在都快被人掐死了,还要她视而不见,这算什么狗屁计谋?
卫珩掐着他的手放松了些,但仍虚虚的握在她脖颈间。
“出……去……”照萤继续朝问幽摆手。
“问幽姑娘,咱们先出去,不会有事的。”
沈无尘连拖带拽的拽着问幽出去,问幽一个甩手,沈无尘险些从船上掉下去,她还觉得不解气,又往他小腿上重重踢了一脚。
沈无尘疼的龇牙咧嘴,却也不敢大喊出声,只能抱着腿在甲板上来回踱步。
卫珩这才彻底放手,照萤咳了半晌方才缓过气儿来。
“薛照萤,孤有没有说过,若再有下一次,你自己选个死法!”
照萤从袖中摸出一支火折子,将那案上的花灯点亮,这才看清卫珩的脸,他脸上和手指间布满了红疹。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照萤此时却难忍讥诮,玉树临风的国君竟然长了一脸脓包,也难怪他动如此大的气。
“薛照萤!”卫珩见她还在耻笑自己,咬牙切齿道。
照萤故作惊讶的围着他转了一圈,“哟,国君这是怎么了?”她抬起卫珩的手仔细看了一番,啧啧叹气。
卫珩瞧她这份装模作样的做派,恨不得立马将她掐死。那日在紫茗轩里扎的那一针,他原以为只是寻常的银针,现在看来,他还是小瞧了他,难怪那日她敢大言不惭的威胁他。
回去后,他虎口处始终酸胀难忍,直至昨夜,身上忽然开始起红疹,连耳后都泛起了细密的红点,奇痒难耐。
找了仲老先生来看过,仲老说此毒怪异,不可轻易用药,他想了想,只能是薛照萤。
“你究竟动了什么手脚?”卫珩目光死死的盯住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照萤随手拍了拍手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没想到国君龙体娇贵,对这点草药反应如此剧烈。”
“解药!”卫珩被她气得心口发疼,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强压下去,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照萤慢悠悠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放到桌上,“国君若实在难忍,先涂着这药膏吧,我身上就这一瓶,国君涂完了再来找我要。”
卫珩微眯起眼,“你威胁我?”
“哪儿敢啊?我先前忘了,那针上我淬了红斑灵芝的汁液,三根银针上,就偏偏那一支染了这毒,你说巧不巧,这红斑灵芝的毒实在难解,就连我师傅也无十足把握。”
他以顾宴兮要挟她,她又怎能任他拿捏。
“薛照萤,好得很!”
卫珩看看她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拿起桌上的瓷瓶,甩袖欲离去。
照萤瞧他要走,连忙拽住了他,他可不能走,此刻,好戏还没开始呢。
“国君,中了这红斑灵芝的毒,定是不好受吧,多一刻都难忍,来,我帮你上药。”
照萤语气忽而软了下来,一改方才幸灾乐祸的模样,倒有些温软可人。
卫珩的气不知为何消了大半,任由她牵着坐下。
她打开盖子,一股清香的药味扑鼻而来,照萤将药膏轻轻涂抹在他脸上和手上,不知是她的手指凉还是那药膏本身就凉,卫珩放在膝上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了几分。
那药膏敷上不久,痒意果然减轻了不少。
“药留下,你可以滚了。”卫珩冷冷地说道。
照萤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人与人之间还是初识时好,那时国君对我可比现在客气多了。”
“公主若有话,不妨直说。”
照萤往外瞧了一眼,将军府的銮金马车已经不知何时停在了河岸上。
“君上,是顾二小姐。”沈无尘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卫珩冷冷的睨了对面狡黠的女子一眼,总算知晓她打的什么主意。
顾宴兮一袭月白襦裙立于河提上,晚风拂起她鬓边碎发,她的目光落在那艘摇摇晃晃的画坊上,身后的侍女捧着食盒。
见照萤也在上面,顾宴席神色不由一滞。
卫珩行至船头,袖口微扬,遮住了手背未散的红疹,语气听不出情绪:“二小姐怎么来了?”
顾宴兮垂眸道:“听闻君上身子不适,母亲让我去行馆看看,到了行馆,又得知国君在此处,便过来了。”
她目光掠过照萤,微微颔首,“姜娘子也在。”
照萤又变成了那副柔弱无骨的模样,垂着眸轻声道:“二小姐,国君身上起了疹子,传我来看看。”
顾宴兮笑笑,“这行馆中有仲老先生,再不济,还有满城的郎中,竟都不及姜娘子一人,看来是我小瞧了姜娘子的本事。”
她语气淡淡,话中却带着刺,其余三人恍若未闻,只有沈无尘觉着这初秋的天过于寒冷。
“夜露重,姜娘子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顾宴兮说罢便转身上了轿。
顾宴兮走后,卫珩回身去看照萤,眼中露出一丝棋逢对手的欣赏,随即又被夜色掩盖了过去。
“公主好谋算,恐怕下毒时便想到这一刻了吧?”
“我向来只做眼前事,哪里有那般未雨绸缪的本事,国君可不要冤枉了我。”
“哦,顾二小姐今日会找到此处,难道不是公主未雨绸缪的结果吗?”
确实,那日从紫茗轩出来后,她便让问幽放出消息去,元夏国君近日染了怪症,这消息慢慢的便传到了将军府那些仆妇小厮的耳朵里,再传到主家的耳朵里。
她原本以为昨日卫珩便会来找她,没成想他竟这般能忍,等到今夜才来兴师问罪。
她故意高调出门,问幽与小厮寒暄时,故意透露照萤要去云梦河画舫之事,顾宴兮本就对照萤多有好奇,萍儿得知后立马告知了她。
要上那青青画舫的船,可要花不少银子,姜棠月就算不缺银子,又何必搞这一出呢,当真只为了游船吗?
这边顾宴兮还在疑惑不解之时,那边母亲房里的嬷嬷就送来食盒,要她送去给行馆的国君。
她原本不愿去的,两人婚期未至,私下见面多有不妥,可去往行馆要途经云梦河,她倒想瞧一瞧姜棠月是否真的在游船,便应下了。
方才与他们说去了行馆才得知国君在此处是骗他们的,左右也没有人会真的去查证她是否真的去过。
照萤知晓,就算顾夫人没有叫她去行馆,顾宴兮也一定会跟出来。
“我就像一只蝼蚁,国君想怎么捏死我都容易,可我也不能真的做了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不是,保命的退路还是要有的,国君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吧。”
卫珩都能想象她面纱下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轻哼了一声。
“孤亦给你备了一份大礼,公主可记得收!”
船靠了岸,卫珩留下这么句话便走了。
那药膏倒确有奇效,涂上不过片刻,卫珩脸上的红疹褪去不少,也不痒了。
租船的银钱已经有人付过了,这么美的夜色,良辰美酒,怎能虚度?
“问幽,来尝一尝这大绥的佳酿。”她斟了两杯酒,招呼问幽过来一起喝。
问幽却愁容未解,她目光落在照萤的脖颈处,那里还有几条清晰的红印。
她忿忿道:“你方才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你未必是他的对手,再说,你当真以为国君出来游船,就只带了那沈无尘一人?这岸上,说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问幽目光扫过四周,只有河上花灯里透出的几缕亮光和街市上还未打烊的铺子前灯笼的光照,照在这漆黑的河水中,令人骨脊一震。
夜黑风高,最适合杀人,照萤这么一说,确实多了些肃杀的意味。
照萤正欲举杯痛饮,问幽却拦下她:“你不怕这酒里有毒?”
“他要杀我,用不着费这劲,方才直接拧断我脖子就行。”
只是照萤心中却还有些忐忑,卫珩说的话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