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鉴赏笔记》游匕

1、两男争酒

　　重华宫，入内廷后，闻逸刚屏退下人，便听得阵琴音潺潺。可惜渐趋渐细，渐细渐无，正以为曲毕无福赏听，失落间，音韵将落未落之时，调尾又陡起高亢之声，琴音摇荡，似涛声淙淙，清越飞扬，若泠泠漱玉。她侧耳静聆，俄而秋风惊过，帘声飒飒，掀起一小角来，叫人终于看见那银白纱袍上的斑斑日影。

　　忽地，那琴声又止，帘内传来人声道：“还不进来，是又要哄我给你弹曲儿？”

　　闻逸这才移步，入内也不行礼，径至太子身前，牵起他还拂在弦上的手道：“今年比往年凉得要早，该叫人把毡帘换上。”

　　一股暖丝丝的热流从指尖攀上，连指缝间都泛起分密匝匝的痒来，聿行的手指忍不住在她掌心蜷动——她牵我的手了，她一定是喜欢我！见此，系统忍不住同它的傻子男主脑电波交流道：你睡着了她还啵你的嘴呢，你表白也没见她答应啊？

　　噗地一长声，也不知是谁家烧水壶开了，聿行脸上爆红。本来人就病着，情绪一激动连咳嗽都涌了上来，激得他紧紧扶住桌沿，咳得连连声颤。

　　“怎么了这是？”虽然不知道他在脸红什么，但闻逸可没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见那太子咳声刚歇，便被扳住下颌。她竟是抬起那张泪眼朦胧的脸，在用自己改造过的右眼狠狠拍照！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个角度。下巴倾斜得刚好，眼泪掉落的路线也很漂亮！就是嘴唇冻得有些白了，她用拇指直接碾了一把，然后抓住那凤眸惊颤的一瞬间，又连拍数张！

　　近景差不多了，这个姿势……闻逸在脑内唤系统道：三点钟方向拍一张侧写，注意光照。同一个系统，不同的态度，它不但严谨遵循了闻逸的要求，还仿照她常用的构图方式又变换角度举一反三。提交至闻逸脑内，她点头称赞道：不错，模糊光晕里灰尘的状态抓拍得很好。

　　可怜那太子，口腔内还残留着闻逸入侵过后的触感，羞恼下，他本打算推她离开，却又突然轻蔑一笑：女人，你这是在玩火。他正要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却突听嗡地声——是闻逸拍完松手，摔落在地的聿行慌乱间扯断琴弦。又听哐当一声——是桐木的古琴砸在他头上，一个大包。

　　事后，丰姿英伟的大殷太子把自己锁在卧室，头顶大包包顶被子，手拿抽纸，哭骂不停：“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她跪在地上给我道歉！抛弃我那么多世，我还要让她在总部像狗一样被我拽着巡街！”刚咬牙切齿地说完，又碎碎念道：“像狗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像猫？不对不对也不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反正我就是要她向我表白，给我道歉！”

　　于是，为成就伟业，快穿局金牌男主聿行沉思道：“她肯定是在外面有别人了！不然怎么会连抱我都不专心。”拟态的胖狗系统在旁眨巴着它的电子屏，等待后文，果见他要求道：“我要换个人设，她肯定又对我腻了。”

　　“这次换个异域风情的怎么样？”它适时建议。“异域风情？”聿行脑内：金发蓝眼圣洁高贵。系统脑内：长发黑皮野性迷人。因而聿行爽快答应，“我要那种金灿灿blingbling的感觉，还要有钱自带圣光，最好还要有超能力能行动自如……”聿行念了一长串，但系统的脑袋瓜里只有它亮闪闪马上到账的积分。闻逸的美男杂志里就差黑皮还没拍过，只要这个出版，然后它再拿去总部里大卖特卖……

　　系统一边留着电子口水，一边疯狂运转程序给聿行设计造型：当当当当——阿拉丁神灯！

　　肤色是狂野而富有光泽的黑棕，双瞳是宛若沙海的金色，五官舍弃先前的精致秀美而转向粗犷深邃，黑发长而过腰且带有自然弧度的卷，此时他整个人单膝跪在地上，仿佛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聿行确实蓄势待发，不过是怒气。“你他妈告诉我这是什么？！”连一身黑皮都被他透出红来，只见他赤裸着上半身，正羞耻地揪着胸前缀在两点上的金链想找法儿拿下。

　　系统努力安抚他道：“放心吧，闻逸没吃过这种，她肯定喜欢！”

　　“真的？”聿行又钻进被里，很难说服自己顶着这半扇屁帘儿和一堆链子就能出门。“能行能行！而且你身上每一根链子都是纯金的，等她需要花钱的时候随便扯一条下来就行。”

　　是的，闻逸见到这灯神的第一反应——就是扯条链子下来。而且还是胸前那条。聿行顿了一瞬，倏而觉察疼痛，比疼痛更晚袭来但汹涌难挡的是泄洪般袭来的羞耻。与闻逸相见了仅仅一秒，那灯神就又钻进了神灯里。

　　闻逸一手拿着链子，一手摇着壶叫：“喂，出来。我要许愿！”晃了半天，里面的聿行脑浆都摇匀了，还是不出。留壶外闻逸同系统面面相觑，“你不是说要介绍狂野挂的给我？”

　　“呃……外表狂野，内心羞涩，不是更好吃？”系统勉强圆道。闻逸沉吟半晌，想了想道：“也是……”然后转脸，“那他啥时候出来？”

　　怕接下来的话里面人听了害羞，她又用脑电波同系统交流道：我对他系的那半扇屁帘很感兴趣，你骗他出来，我扯了，研究一下民族服饰。系统的电子屏上浮现出闻逸那张正气凛然的脸。

　　宕机两秒又重启后，它确定自己绝对检测到某种了不得的会使整个世界都因违规灰飞烟灭的东西，但又深知仅凭自己一统之力无法阻止魔王降世，于是它哭丧着脸英勇就义道：交给我，我一定找机会诱他出来！

　　闻逸点点头，揣起摄像机，又开始了自己的狩猎之旅。今天的主题是：被迫灌酒一脸破碎的男人。系统吐槽：你目的性这么强吗？闻逸摊手，“没办法，抖音刷到了。”

　　里头躲着的聿行听了想到：那和我不行吗？为什么还要找其它男人？但转眼间，闻逸已到了男人最容易被灌酒的地方——南风馆。

　　南风馆并非京城最大的戏楼，却无疑是最有特色的一个。院内只用男角，且剧目仅限于才子佳人一类，但这本该是庸常单调的东西却被老板玩出了花儿——南风馆的男角都极会与客人互动，一场戏唱下来，哄得男人女人都喜笑颜开，茶钱酒钱绝不少赚。再加上南风馆的演员，气质形象都是上佳，所以闻逸常来这儿寻找模特。

　　闻逸熟门熟路地往雅间去走，刚坐下，一男子便跟随入内。只见他身披紫羊绒鹤氅，脚下粉底皂靴，仅同闻逸对视一眼，便坐她身旁。聿行在灯里贴耳朵听着，两人似是十分相熟，时不时还听见几声嘻笑。

　　“今天想要几个？”闻棋唤下人上了几道她爱吃的小食，自己则先斟了杯玉浮春尝。“挑个乖点的，会装委屈就行。”闻逸刚如此道，聿行已嗖地一声从灯肚里飞了出来——豁豁朗朗，撞翻一桌茶点。

　　闻棋睨了他一眼，又瞟了眼地上的酒食，闻逸见势不妙，知道那个铁公鸡必然是生气了。好在地上铺了毡毯，茶具花瓶都没打碎，闻逸蹲在地上，拾那些还在盘子里的糕点上来。

　　“这什么东西？”闻棋讥诮道。闻逸捂着嘴，尽力按捺下幸灾乐祸的嘴角道：“说是灯神。”只是手却暗戳戳背在身后，悄悄朝那小灯神招了招，示意他躲自己后面。

　　闻棋常年经商在外，身为太子的聿行并不认得。初次见面，聿行直觉闻棋那一双桃花眼生得狐狸似的，本该是含情带笑，结果却对自己冷箭频发。明明都未正眼瞧过，却仿佛已把聿行活剐了七八百遍。因而聿行非但没躲，反而横叉在两人中间，大咧咧地坐下。

　　“你真是，什么东西都往家里捡。”有闻棋如此，聿行自然也不甘示弱，但他刚要开口，却被闻逸捂住嘴，附耳笑道：“我劝你最好闭嘴。”聿行没想到闻逸竟护着别人，还跟他说是一个家，眼泪立马涌了上来，却狠命撑着不肯落下。只大睁着眼睛望她，像只被雨淋了的大金毛。

　　闻逸见他委屈巴巴的，本打算继续逗人的恶劣心思也歇了，呼噜呼噜毛，正要开口解释，没想到门外竹音进了来，“呦，今天怎么还带了别人？”这拖长的声别人指谁，三人瞬息间交错的目光都有答案。

　　聿行轻嗤了声道：“你就是来唱曲的？”竹音双眉紧皱，他可是名角儿，今日老板发话了他才特意排出的时间，可是来受这等闲气的？

　　此时，唯一知晓真相并愿意调停的统正插着电源线充电，顺便还给自己播着甄嬛传，恰好看到：华妃深夜叫安陵容唱曲。

　　可惜闻逸只长了一张嘴，她刚又想劝，却又被闻棋打断，“要不这人就卖给我吧。虽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唱的，但叫嬷嬷调教调教，说两句漂亮话应该还成。”

　　“不劳你费心，养她的钱我还是有，总不至于想你，翻两盘茶点都心疼得要命。”聿行故意抬手，晃了晃腕上的金饰，一片窸窣脆响。

　　“呵，看来是我多虑了，我还以为你穿成这样，是熟食铺卖肉的呢。”刚才的一地狼藉早被下人收拾干净，现在的闻棋根本不给聿行在此反驳的机会，将玉盘内两杯酒推至闻逸面前道：“要用哪种？尝尝？”

　　闻逸仅闻了下便知道度数不低，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变态，反正是拍照，灌白开水也无所谓的……正要如此说，却见她坏心眼的二哥，狐狸尾巴已露了出来，“就选蔷薇露吧？醇香清冽，余味悠长。度数高也容易上脸，你拍出来，效果更好。”

　　闻棋一个眼神，竹音已牵起闻逸拿着酒杯的手往自己嘴边送去。一袭青衣，纤细瘦白的脖颈仰着，连眼内都含着无助凄惶的怅然。聿行心头火起，一把将闻逸的手扯至身前，仰头一饮而尽。急躁的动作中，有几道酒液从唇角斜出，此刻正被同聿行对视着的闻逸看在眼里。看着它蜿蜒而下，直到干涸，隐没在那饱满的弧度中去。

　　闻逸嘴馋手痒，照片是拍下了，但还是觉得错过美味。见闻逸发呆，聿行也不给竹音再卖弄的机会，自斟自饮，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室内一片沉寂。偶然两声酒杯落至桌案的声音，扣人心弦。闻逸早使了眼色让闻棋与竹音离开，却不告诉他，也不制止，只是含笑看着，看他明明已经醉得飘飘然，却还机械性地一下下给自己灌酒。

　　“拍、拍好了吗？”聿行把壶盖子都扔了，还是倒不出酒，这才呆愣愣地问闻逸道。

　　“拍好了。”闻逸轻声道，只是不打算发。这种不属于任何类型，却饱含着纷繁情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只打算一人独享。

　　她用指尖擦拭着他流落在脖颈上的残液，弄得聿行一阵酥痒，只好用力攥住她手。攥住后却又不知该做什么，只好像只大狗似的蹲在闻逸面前，勉强撑着愈渐湿重的眸子，定定地看她，等她下令。

　　至于系统？它看到了华妃哭吟楼东赋复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