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源头的旅程》迟暄

59、第 59 章

　　体育馆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体，带着陈年汗味、橡胶与尘埃混合的窒息感。几秒后，头顶高处几盏惨白的大灯“啪”地亮起，光线刺眼而下，勉强驱散了部分黑暗，却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审讯室。
　　眼前的情景让杜悦几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体育馆中央，密密麻麻站满了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他们排列成僵硬的方阵，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一个穿着纯白运动服、面容模糊如同打了马赛克的“体育老师”站在前方的高台上，手持一个闪烁着红光的哨子。
　　没有音乐，只有哨声。
　　“哔——！”
　　“快动起来，这样的身体怎么参加后天的期末考试。”
　　尖锐的哨音撕裂空气。
　　方阵中的所有学生如同接收到统一指令的机器人，同时开始动作。抬臂、踢腿、转身……动作标准得可怕，整齐划一到令人头皮发麻。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只有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然而，这整齐之中，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他们的关节活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生锈的零件在被强行扭动。每一次跳跃落地，声音沉闷得不像血肉之躯。
　　“哔——！”
　　又一声哨响，节奏骤然加快！
　　方阵中，立刻有几个人影动作出现了微小的迟滞或错乱。
　　几乎在同时——
　　“滋——！”
　　如同电流短路般的爆鸣从天花板传来，几道幽蓝色的电弧如同毒蛇般精准地窜下，瞬间缠绕上那几个动作出错的学生！
　　没有惨叫，只有身体剧烈抽搐时骨骼摩擦的“咯咯”声，以及“对不起，对不起”几的道歉声。整个过程安静、高效，充满了非人的冷酷。
　　杜悦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顾林月脸色惨白如纸，紧紧抓住徐薇，后者已经吓得几乎晕厥过去，全靠两人架着才没瘫软在地。
　　宋书泱眼神冰冷，她迅速环顾四周，拉着三人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缩进一个灯光相对昏暗的角落阴影里。她们此刻的“健康状况不佳”，是她们暂时不参与这场韵律操的理由。
　　然而，高台上的体育老师那模糊的面孔，似乎缓缓转向了她们这个方向。尽管看不清五官，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冰冷的、审视的视线落在了她们身上。
　　哨声没有停止，操练还在继续，不断有学生因微小的失误而被电弧吞噬、拖走。而那道来自高台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定着墙角的四人。
　　终于，在一轮间歇，哨声暂歇的瞬间，高台上的体育老师开口了。他的声音像是经过劣质合成器处理，带着电流的杂音，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体育馆：
　　“那几位同学。”
　　所有正在操练的学生动作瞬间定格，保持着各种扭曲的姿势，无数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墙角。
　　“为什么，不参与集体活动？”
　　“没有一副好的身体，怎么去投入学习，完成父母和老师的期待。”
　　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杜悦和徐薇几乎要跪下。顾林月牙齿打颤，用尽最后力气支撑着。
　　宋书泱将杜悦和徐薇往顾林月身上一推，示意她扶好，自己则上前一步，挡在了三人面前，迎向那道冰冷的视线。
　　“报告老师，”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显得异常清晰，“我们刚从校医室回来，医生诊断我们体力严重透支，伴有轻微脱水和眩晕症状，建议避免剧烈运动，以免发生意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板上尚未干涸的焦痕，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我们不想因为身体原因，在活动中出现‘失误’，影响班级纪律，也给学院添麻烦。”
　　高台上的身影沉默着，像是在评估。
　　然而，下一秒，那合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逻辑：
　　“她们三个，面色异常，呼吸急促，体征数据符合‘虚弱’判定。”
　　“那么，你呢？”
　　所有的压力，瞬间聚焦于宋书泱一人之身。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正常。你的呼吸很平稳。”
　　“你，为什么也不参与活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杜悦惊恐地看向宋书泱，顾林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徐薇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
　　宋书泱迎着那无数道空洞的注视和高台上冰冷的质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做了一个让整个体育馆陷入死寂的动作。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左肩上安静得如同装饰的徘徊。徘徊黑曜石般的眼睛与她对视了一瞬。
　　下一刻，她空着的右手抬起——那把造型古朴、刃身流转着幽蓝光晕与细微泡沫幻影的【人鱼之刃】，如同变魔术般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冷静得近乎残酷。
　　她反手握刃，猛地刺向左肩！
　　深红的液体瞬间渗出，迅速在校服上晕开一片刺目的血迹。
　　宋书泱呼吸变得急促浅短，脸色也显出一丝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抬起苍白的脸，看向高台上那模糊的身影，但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平静，清晰地回荡在体育馆中：
　　“现在，”
　　“够虚弱了吗？”
　　杜悦、顾林月和徐薇彻底惊呆了，她们看着宋书泱肩上那片迅速扩大的血迹和她苍白的脸色，惊恐得连发抖都忘了。
　　高台上，那模糊的体育老师面孔，似乎有细微的数据流光芒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它那的脸正对着宋书泱，仿佛在扫描、分析。
　　几秒钟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然后，那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体征数据异常，外观损伤确认。符合‘暂时豁免剧烈活动’标准。”
　　“原地休息，观察。”
　　压力骤然消散。
　　那些定格的学生方阵重新开始如同提线木偶般操练起来，哨声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宋书泱暗暗松了口气，身体微微放松，但依旧维持着伤者的虚弱姿态，靠在墙上。徘徊轻轻用喙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乱的羽毛，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求夸奖”的意味。
　　杜悦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凑过来，带着哭腔小声问：“书泱！你……你没事吧？流了这么多血……”
　　宋书泱对她们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自己没事，让她们保持安静。
　　宋书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肩膀上“血迹”黏腻的触感，以及杜悦几人惊魂未定的抽泣声。徘徊安静地蹲在她未受伤的右肩，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刚才那一下精准的“配合”似乎耗尽了它表演的兴致，重新恢复了沉默。
　　让徘徊配合自己抓破溜去医务室找到的血包，终究不会是长久之计。她必须利用这个时间，找到更多信息，找到突破口。
　　她轻轻吸了口气，压低声音对紧挨着她的顾林月说：“听着，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你们的状况撑不了多久。”
　　顾林月艰难地点点头，眼中充满了依赖和恐惧。
　　“我需要去那边看看，”宋书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器材室的方向，“你们留在这里，继续恢复体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不要引起注意。能做到吗？”
　　顾林月看着宋书泱肩上那片刺目的“血迹”和她苍白的脸，用力咬住下唇，再次点头。宋书泱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后，她缓缓地、带着“伤痛”导致的踉跄，沿着墙壁的阴影，朝着器材室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挪动过去。
　　徘徊无声地飞起，落在她的前方不远处一根低矮的栏杆上，如同一个无声的哨兵，为她警戒着来自高台方向的视线。
　　这是一扇普通的绿色木门，门上挂着一把看起来陈旧但结实的挂锁。
　　锁住了。
　　宋书泱的心微微一沉。她迅速观察锁孔和门缝，试图寻找其他进入的方法，或者任何可能有用的线索。
　　就在这时，徘徊突然发出一声极轻、带着警示意味的“嘎”声。
　　宋书泱立刻停止动作，身体更加贴近门边的墙壁阴影，屏住呼吸。
　　高台上，体育老师那模糊的面孔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个角度，虽然没有直接看向器材室，但那种被无形视线扫过的感觉再次出现。它似乎在例行公事地扫描整个场馆，确保没有“异常”。
　　几秒钟后，那被注视的感觉消失了。
　　宋书泱松了口气，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两根在医务室顺来的、用来固定绷带的金属扁签——这是她准备用来应对特殊情况的简易工具。
　　蹲下身，用身体挡住可能的视线，她将扁签尖端探入锁孔。她的手指稳定得可怕，感受着锁芯内细微的弹子结构。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场馆噪音完全掩盖的响动，锁舌弹回。挂锁应声打开。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她轻轻取下锁，推开一条门缝，身影如同游鱼般滑了进去，随即反手将门虚掩，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徘徊在她进入的瞬间，也化作一道黑影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