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源头的旅程》迟暄

58、第 58 章

　　当杜悦、顾林月和徐薇回到高一（三）班教室时，宋书泱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杜悦几乎是摔进椅子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她抓起桌上不知谁留下的一本杂志，疯狂地对着脸扇风，胸腔剧烈起伏：“热……热死了！这什么鬼天气，闷得喘不过气……我、我感觉像刚跑完八百米，腿都软了……”
　　旁边的顾林月情况稍好，但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她单手用力按着太阳穴，指节发白，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我不只是累……头很晕，像有根针在里面搅。图书馆……是图书馆不通风吗？”
　　最糟糕的是徐薇，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趴在课桌上，连抬起脸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细微的、带着哭腔的气音：“不行了……真的好累……比……比上一下午体育课还累……”
　　宋书泱的视线无声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教室前方墙壁的挂钟上——猩红的指针清晰地显示，她们离开仅仅五十三分钟。
　　五十三分钟，绝不足以让三个健康的年轻人虚脱至此。
　　她的目光转向窗外，那片浓稠得化不开的纯白雾气依旧死寂地笼罩着一切，纹丝不动。不仅如此，之前还能隐约听到的、来自其他班级或远或近的喧哗声、走动声，此刻也完全消失了。
　　“你们在图书馆，具体做了什么？”宋书泱的声音响起，平稳得像冰封的湖面，听不出一丝涟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杜悦抬起头，眼神涣散，努力聚焦：“没、没做什么啊……就是，看了看书……”她下意识地又扯了扯自己的领口，仿佛那里有无形的绳索勒着，“就是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累……”
　　“看了什么书？”宋书泱追问，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试图剖开她混乱的记忆。
　　“就……一些旧书……好像……有本挺厚的，”杜悦的眉头拧得更紧，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着，“红色的……封面……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
　　顾林月按着太阳穴的手更加用力，声音断断续续：“我……我也记不太清……好像……有本书掉在地上了，我弯腰……捡起来，放回去了……”她说着，自己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对……好像是徐薇捡的？我……我好像只是看到了？”
　　徐薇趴在桌上，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算是回应，连抬头的力气都欠奉。
　　宋书泱的心缓缓下沉，但面容依旧是温和的，看不出慌乱。她走到杜悦身边，伸出手，安抚地，轻轻按了按她滚烫的肩膀。
　　“先休息。”她的指令简洁，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
　　李老师的身影，如同一个精确计算过坐标的幻影，无声无息地再次出现在教室门口。她脸上那标准化、弧度完美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连嘴角上扬的幅度都与之前分毫不差。
　　“同学们，下午的‘韵律操’时间到了。”她的声音柔和依旧，却像一道冰冷的程序指令，打破了教室里的沉闷，“请大家有序前往体育馆，舒展身体，保持健康，为参加5天后的期末考试做准备。”
　　韵律操？
　　杜悦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哀鸣：“还要……做操？杀了我吧……我真的……一动都动不了了……”
　　顾林月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用手撑住桌面，将自己从椅子上支起来，另一只手去拉杜悦：“走吧……规则里……规则里好像有提到……必须参加……体育活动……”她的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不确定。
　　徐薇更是发出一声细微的啜泣，慢吞吞地、几乎是蠕动着试图站起来，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哪里的规则说的必须参加体育活动？”
　　宋书泱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锐利的闪电，骤然劈开了空气中弥漫的疲惫与顺从。
　　准备起身的三人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杜悦脸上的痛苦和抱怨凝固了，顾林月拉扯的动作停在半空，徐薇甚至维持着一个半起不起的、极其别扭的姿势。
　　她们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一种极致的茫然与惊悸。
　　顾林月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啊……我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规则？”
　　杜悦茫然地环顾四周，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间过度整洁、色彩明快得诡异的教室。徐薇腿一软，又跌坐回椅子上，瑟瑟发抖。
　　讲台旁，李老师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却精准地看向了提出质疑的宋书泱。
　　“遵守学院的一切安排，是每个学生的本分。”李老师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韵律操有助于身心健康，请大家立刻前往体育馆。”
　　“如果不去呢？”宋书泱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李老师的笑容弧度不变，但教室里的光线似乎微妙地暗了一下，空气中那股消毒水混合灰尘的味道里，隐隐掺杂进了一丝极淡的、如同电路过载般的焦糊味。墙上那些色彩明快的海报，此刻看来，那饱和的色彩竟有些刺眼，仿佛在无声地施加压力。
　　“违反纪律，将接受教育。”李老师重复着广播里的话语，最后一个词，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
　　杜悦吓得一哆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又要站起来。顾林月也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试图用疼痛驱散那令人不安的迷茫。
　　宋书泱却不再看李老师，她转向三个状态糟糕的同伴，声音压低，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听着，你们的身体状态不对劲，很可能是意外接触到了图书馆的规则。现在去进行剧烈运动，后果不堪设想。”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规则必须遵守，但不能盲目。你们现在的‘健康’状态显然不适合运动，这就是我们的理由。”
　　她的逻辑清晰而冷静：“跟着我，保持安静，看我眼色行事。如果发生任何意外，”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顾林月身上，“记住，恐惧和顺从解决不了问题，观察和思考才能。”
　　说完，她率先站起身，不是走向门口的李老师，而是走向教室后方——那里挂着班级的急救箱。她动作利落地从里面取出了几包藿香正气水和小瓶装的生理盐水，塞给杜悦和徐薇。
　　“喝掉，补充水分和电解质，至少让你们能走到体育馆。”
　　杜悦和徐薇几乎是机械地照做，带着刺激性气味的药水和微咸的盐水下肚，虽然难受，但确实让浑噩的头脑清醒了一丝，虚浮的脚步也踏实了一点。
　　宋书泱这才转身，走向门口如同雕像般等待的李老师，杜悦三人互相搀扶着，紧紧跟在她身后，仿佛她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航标。
　　前往体育馆的路，寂静得可怕。
　　走廊里空无一人，其他班级仿佛凭空消失了。只有她们四人的脚步声和李老师那近乎滑行的、悄无声息的步伐在回荡。两侧教室的门窗后，是统一的黑暗与空寂，仿佛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体育馆位于教学楼对面，需要穿过一个不大的中心庭院。庭院里，那浓白的雾气似乎更重了，能见度不足十米。隐约间，似乎能看到雾气中有什么模糊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带起细微的气流，却看不清具体形态。
　　杜悦死死抓住顾林月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徐薇更是闭着眼，被两人半拖半拽着前进。
　　宋书泱的目光却紧紧盯着前方引路的李老师的背影，同时用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雾气。她肩头的徘徊似乎也有些不安，羽毛微微蓬松，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地转动着。
　　终于，体育馆那扇沉重的、刷着绿色油漆的铁门出现在雾气中。
　　李老师停在门前，脸上依旧是那完美的微笑，侧身让开：“请进，同学们。韵律操即将开始。”
　　门内，是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一股混合着汗水、橡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尘埃的味道。
　　宋书泱在踏入黑暗前的那一刻，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微微侧头，用只有身边三人能听到的气音，极快地说了一句：
　　“进去后，靠墙站，别往中间去。”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率先迈入了那片未知的、仿佛蕴藏着无尽危险的黑暗之中。杜悦、顾林月和徐薇心脏狂跳，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但想到宋书泱的叮嘱，还是咬紧牙关，互相搀扶着，紧跟了进去。
　　沉重的铁门在她们身后，发出“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然后——
　　“砰！”
　　猛地合拢！将最后一丝来自庭院的光线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