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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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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完一个艰难的大坡之后,是一条蜿蜒的小路,路两侧的木栏杆上早已爬满了牵牛花,只是这个时候牵牛花都闭合了。林晓舟看着那个灯塔离自己越来越近,内心的那份激动越是难以抑制。
“被锁住了。”林晓舟看着那把崭新的锁,有些失望。
“怕啥,我是管这里的。”说罢陈永默从裤兜了拿出一把小小的钥匙,“咔哒”一声,锁便被轻松打开,陈永默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林晓舟先进去。这个灯塔的内部是一把螺旋的楼梯,林晓舟走在上面感觉很稳,没有钢铁生锈松动时发出的咯吱声。
“怎么样?你们那没有吧!”陈永默的内心有些小小的骄傲。林晓舟回过头看着陈永默,笑着摇了摇头说:
“当然没有,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东西!”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灯塔的顶部,塔顶的位置刚好可以勉强站下两个人。林晓舟扶着护栏,使劲的踮起脚看着那片海。黄昏已经过去了,天空被染成了同海水一个色,水天一色。美的让林晓舟说不出话,他扶着护栏,远眺着。
“吃吗?”陈永默递了一颗奶糖到林晓舟面前。林晓舟从陈永默手里接过那颗奶糖,剥去糖纸,把那颗雪白的糖塞进了嘴里。这颗糖还带着独属于陈永默的温度,奶香味一下子在他的口腔中蔓延开。
“这个钥匙给你吧,以后你想回上海的时候可以来这里看看回去的路。”陈永默把那颗系着绳子的钥匙放进了林晓舟的手心里。
“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回去!”林晓舟攥紧那颗钥匙说。
“那就等你想你的父母的时候,你来这看看吧。”
“嗯。”林晓舟把钥匙塞进左胸前的口袋里。“那你怎么来?”
“我肯定有备用的。”陈永默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从灯塔传上天际。
这一刻,林晓舟感觉一切都随着那声音在这瞬间变的异常渺远。上海离他很远,父母离他也很远,过去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被画上了句号。他不再属于上海,他现在属于这个沿海的小镇里的一份子。
“这个灯塔怎么不亮了?”看着光线越来越暗,林晓舟有些奇怪。“这个已经不用了,新的灯塔在码头那边,在那堆防波堤上。”陈永默拍了拍身后的灯塔,又指着远处的码头,有些沮丧。
“我以前总是一个人来,我爸打我,我就一个人来;没人找我玩,我也一个人来;只要我无聊了,我就一个人来。”陈永默在不知不觉中说起了过去的事情。
林晓舟有些好奇,“你爸打你?看着他挺有趣的。”
“以前会打我,现在不打了,要是现在还打我,那挺不好意思的。”陈永默看着随风摆动的野草,时不时用鞋子剐蹭着护栏上的铁锈。
林晓舟看着陈永默的样子,笑了出来。“你这么有趣,你爸还打你啊,他怎么舍的的?”
“他又有什么舍不得的,我都是他生的。”
“哈哈哈哈哈,有道理。”林晓舟赞同得点了点头。随后便探出半个身子,感受着凉爽的海风。
陈永默看着天色渐暗,和沿岸逐渐亮起来的灯火说:
“走吧,等会看不见路,就不太好回去。”
林晓舟有些依依不舍的跟在陈永默的身后,灯塔内部的照明灯早已被蜘蛛网给覆盖,灯罩后的灯泡上也落满了关于时间的足迹。林晓舟从上面俯瞰下去,发现陈永默的头发和黑暗融在了一起,只能隐约的听到钥匙碰撞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等到林晓舟从灯塔里走出来之后,陈永默“咔哒”一下把锁按了回去。这个隐秘的地方再次被锁住了。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陈永默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拿着一根木棍,随意的鞭策着脚边的野草,棍子挥下的那瞬间,两人都听到了,它划破空气的声音,周围的野草也顺声断层了两节。陈永默穿的鞋子是橡胶底的,他可以清楚的感受着脚下石子的大小和路上踩到的一切。
“明天要去哪?”林晓舟率先打开了这一路上的话匣子。“你想去哪?”陈永默摸着自己的下巴问。
“……你带我去就行。”林晓舟很想赶紧融入这个世界,他不想被排挤在外,像一个客人一样,每天客客气气的。“行!”陈永默点了点头。两人一路上谈天说地,陈永默知道的,陈永默不知道的;林晓舟知道的,林晓舟不知道的。两人就这样无边无际的聊到家门口。夜来香甜腻的气息灌满了两人的鼻腔,这种感觉对于林晓舟来说又些奇怪,但又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陈永默刚刚推门进去,就看到陈建平和方海兰正在看着电视。方海兰见两人回来了,便起身走到他们旁边说:
“回来了啊,这么早。早回来也好,晚上太冷了,小心感冒。”方海兰看着林晓舟单薄的身体说道。“快去洗个澡吧,跑了一天。”方海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完之后她又接着和陈建平看电视去了。
“你先洗吧。”陈永默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浴室的门。
“行。”看着林晓舟的脸,陈永默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推开门走进浴室,说:
“你快进来,我教你怎么用。”陈永默指了指手边那个老式的开关,他往右一拧,水就从上买的花洒里流了出来,“如果太冷了,就往另一边拧,你多试试,这个水压又有些不稳,记得随时调它,等一会凉一会热,等到时候洗完就感冒了”陈永默教学完,就走出了浴室,顺便放了一个高板凳在门外,让林晓舟更好放衣服。
林晓舟看着浴室顶上的灯,又感觉到一些难以言说的感觉。
陈永默悄悄站在一边,直到听到浴室里传出水声,他才走进房间,躺在了床上。他从包里掏出白天的糖纸对着光,痴痴的看着上面的大白兔。他感觉那只兔子看上去就很重,然后还毛茸茸,摸上去手感一定很好。
陈永默就一直沉浸在自己在摸那只兔子的幻想中,直到林晓舟坐到他旁边才把他拉回来,他看着林晓舟还在滴水的头发,皱了皱眉,拿起一旁的毛巾塞到他手里。“你怎么不把水擦干?把衣服都弄湿了。”
“我忘记了,刚刚在浴室里面,洗到一半才发现……”林晓舟红着脸,咬着嘴唇。“没事,你下次可以叫我。”说完,陈永默尴尬的起身,走出了房间。他在林晓舟走进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错房间了,他推开另一间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林晓舟坐在书桌前擦着自己的头发,暖黄的灯光从台灯里投射出来,落在林晓舟的面前。他把毛巾放到椅子上,又从今天陈永默帮他搬回来的箱子里找出几本崭新的漫画杂志,他用指腹感受着那顺滑的封面。他走出卧室,手里抱着那本杂志,敲响旁边那间卧室的门。
“陈永默,我……”林晓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正在思考要说什么的时候,陈永默一下子拉开了门,他身上的香皂的味道瞬间进入了林晓舟的鼻腔。“怎么了吗?”陈永默擦着头发,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下面套着一条短裤。“这个我,白天忘记给你了。”说完林晓舟把怀里的漫画递到陈永默面前。
“给我的?”陈永默又些奇怪,“不愧是大城市里来的人,给自己的礼物都有这么多。”他在心里诧异的想。他厚着脸皮接了过去,笑着搂了搂林晓舟。“这么好,谢谢你。”陈永默难以掩盖心里的那份喜悦,满脸都写着开心。
“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不喜欢这个。”林晓舟扣着手指说。
陈永默听到,急忙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这些书,这边太难买到了,你又帮我省钱了。”他说完又拍了拍林晓舟的后背。“行,你慢慢看吧,我先去休息了。”林晓舟说完转身走回了卧室。
“行,你早点休息。”陈永默很是开心,关门的时候都哼起了小曲。
林晓舟又想起来白天被自己放在枕头下的信,他掏出那封信,坐在台灯下仔细的看着那封信,熟悉的笔迹和独有的香味。他拆开信,信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他一眼就看出了那熟悉且独具个性的字体。
“林晓舟同志,我们这次出海时间很长,你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们也会注意自己的。你放心。爸爸林谦华。林晓舟看着林谦华留给自己的信,不禁笑了起来,他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在信里更有趣。林晓舟看着剩下的信,不禁又些想哭:
“晓舟,我知道你肯定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这么快就又离开你了,但是妈妈和爸爸也没有办法,时间紧任务重,以大局为重。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生病了,不用担心我和你爸,我俩身体好的很……”林晓舟看着那些字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海边的风不知是第几次灌进这个房间里,带着淡淡的夜来香的气息,又些悲凉。林晓舟擦了擦眼泪,关了台灯又起身拉了一下在门边的开关,这间卧室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他没有拉上窗帘,他盯着反射着月光的海面看了一会,又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听着海涛撞击礁石发出的声音。
夜很静了,陈永默还在床上辗转难眠,他一翻身就可以听到床嘎吱嘎吱的响声,他有点担心,这个床在半夜被自己给压坏了。他的个子来这个床上睡的确是有些勉强他。他只好弯着双腿缩在床上。林晓舟也是辗转反侧,他静静地听着陈永默翻身时,床发出的咯吱声。
陈永默受不了了,猛的坐起来,想给这个床两脚,但是因为白天走了太多的路,他刚起身没多久,又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
林晓舟躺在陈永默的床上,枕间是被阳光和海风浸透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他盯着天花板上经年累月留下的,像海浪一样的水渍纹路感觉自己像一艘被抛上岸的小船。
陌生的床,陌生的家,陌生的未来。
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木船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立刻僵住,生怕惊扰了这栋房子里的任何人。一种巨大的,无处依附的孤独感,在深夜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闭上眼,又睁开,那片陌生的天花板,像一个沉默的审判者。
夏日的虫鸣和涛声,第一次显得如此喧闹,他无比芜杂的心绪难以被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