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是疯子还是勇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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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丁一换衣服的那会儿工夫，顾仰山一直催着顾叔给曹元忠打电话。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冗长的忙音。顾仰山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按捺不住，自己伸手接过话筒，指尖微微发颤地重新拨号。
这一次，电话总算通了。接电话的却是罗瀚。
“喂，老师那边有回复了吗？”顾仰山的声音绷得有些紧。
午后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斜照进来，在他肩头投下斑驳的光影。只见他握着听筒的背影轻轻一晃，随即稳住了，声音低了下去：“好，我知道了。”
丁一下楼时，正好看见顾仰山慢慢搁下电话。那张平日里温润的脸此刻像是蒙了一层灰，连额头的细纹都透着力竭。
“怎么了？”丁一试探着问。
“有事要出去一趟。”顾仰山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指了指茶几上那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丁一，那份资料你先看着，能背多少背多少，今晚见武田要用。”
顾仰山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表壳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如果……如果我赶不回来，”顾仰山的声音顿了顿，“你就让顾叔先送你去大都会饭店，到时我们见机行事。”
他刚转身要走，丁一的声音从身后追来：“我今晚不会去大都会饭店的。”
“丁一，别闹了，真的没时间了。”顾仰山头也不回，声音里透着疲惫。
“我没闹！”丁一提高了嗓音，“今早我就跟你说过的，你忘了？！”
顾仰山终于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丁一毫不退让地迎着他的目光。僵持片刻，顾仰山先败下阵来，轻轻叹了口气，对一直静立一旁的顾叔说：“顾叔，麻烦您先去把车发动一下，我马上就来。”
待顾叔的脚步声远去，丁一立刻压低声音：“密码本和密钥都给你了，直接拿来用不行吗？为什么还非要去见武田？”
“丁一……”
“你不信我，是不是？”丁一打断他，“不信我没关系，你可以去验证。再不济找个人……”
“没时间了！”顾仰山的声音陡然急促，又强自压下来，“而且就算验证了是真的，我也不会用。像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一旦拿出来，你以为你还会有活路吗？！他们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
“那到时候我就说是李约瑟给的……”
“每个学数学的人都会有自己固定的思维模式。”顾仰山摇头，“李约瑟的密码风格我很熟悉，那些纸上写的根本不是他的习惯，反倒……”他顿了顿，“反倒有几分像我。但凡是接触过李约瑟密码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骗不了人的。”
“所以，这就是你非要我今晚去大都会饭店，说服武田换掉李约瑟密码的原因？”
“对。”
“可曹元忠不会帮你的！”丁一急道，“没人去说服405营挂空袭警报，今晚的行动注定失败。”
“这就是我的事情了。”顾仰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丁一，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陷入危险。如果真有万一，我一定会挡在你前面。”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不紧不慢地走着，像在数着所剩无几的时间。
“顾仰山，你真是疯了……”丁一摇着头，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怅惘。
“是啊，我的确是疯了。”顾仰山扯出一个自嘲的笑，目光却越过丁一，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可要是像我这样的疯子能再多一些，侵略者早就被赶出这片土地了……”
顾仰山还是走了。
他走后，顾叔带着丁一去了顾仰山的衣帽间挑选晚上赴宴穿的衣服。
顾叔拿起西装一件件的放到丁一身前比划挑选着，丁一却始终闷闷不乐的。“顾叔，你相信这世上有轮回吗？”
顾叔正将一件深灰色西装在他身前比划，听到这话，手上动作顿了顿。他从老花镜上方看了看丁一，继续整理着西装肩线，“怎么突然问这个？”
丁一望着镜中的自己，那身剪裁精致的西装像是戏服。他清楚地知道，几个小时后这场宴会上每个人会站在哪里，会说哪句话，甚至……会迎来怎样的结局。这种洞悉一切却无力扭转的感觉，像被困在一场反复重演的噩梦里。
“就是觉得，有些人，有些事，好像早就见过。”丁一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的袖口，“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一步都错不了。”
顾叔拿起另一件藏青色西装，示意丁一换上，“年轻人，别想这些虚的。日子要一步一步过，路要一步一步走。”
丁一机械地换上衣服。镜中的他衣着光鲜，可灵魂早已千疮百孔。他记得冼碧云今晚会站在宴会厅的哪个位置举杯，记得武田脸上在灯光下会投下怎样的阴影，更记得在宴会尾声时，谁会倒在血泊里。
这一切，他全都知道。
“顾叔，”丁一的声音有些发颤，“如果你明明知道一个亲近的人就要遭遇不幸，却怎么都阻止不了，你会怎么办？”
老人正细心抚平他后背的褶皱，动作慢了下来。他走到丁一面前，端详着年轻人的脸庞，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里盛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孩子，”顾叔叹了口气，“到了我这把年纪，谁没经历过几回想挽回却无能为力的事？有时候，我们能做的最难的事，不是改变结局，而是在知道结局的情况下，依然把该走的路走完。”
丁一低下头。他想说这不一样——他不是猜测，不是预感，而是真切地“知道”。就像读过无数遍的剧本，每一行台词、每一个转折都刻在脑海里。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可我想救他，想救所有的人。”
“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轮回不是为了改变什么，”顾叔说，“而是为了让我们学会接受。”
衣帽间的灯光柔和地洒下来，一排排昂贵的西装、大衣整齐悬挂，每一件都代表着顾仰山生活中的一个场合、一个角色。丁一忽然觉得，这些衣服就像一个个早已准备好的戏服，等待着演员上台，演出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戏。
而他，是唯一看过完整剧本的人。
顾叔最后选定了那件纯白色西装，“就这件吧，稳重。”他拍了拍丁一的肩，“别想太多了，少爷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丁一点点头，不再说话。镜中的年轻人衣着得体，面容平静，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眼底深处那片无边无际的荒芜——那是知晓一切却无力回天的人，独有的荒芜。
“顾叔，我想去一趟潮声剧团。”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是疯子还是勇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