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无罪的星球》雪霰鸟

3、第 3 章

　　墨清焰推开便利店玻璃门时，檐角风铃惊起一串碎响。183的个子裹在彩虹扎染的卫衣里，偏卷的栗色长发用荧光绿发绳随意束着，几绺碎发垂在耳侧，衬得耳骨上那枚银色耳钉像坠在雪里的星子。他弯腰逗弄门口三花猫的瞬间，后颈露出道淡青色疤痕。
　　“要荔枝味棒冰！”他趴在冰柜前转头对店员笑，眼尾漾起的弧度让空调冷风都暖了几分。
　　阳光穿过他手腕的彩色编织绳，腕骨凸起处还贴着张昨天给流浪狗包扎时剩下的粉色创可贴。店员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个非主流打扮却笑得毫无阴霾的年轻人。最动人的是他奔跑时的模样。长发散开在肩头起伏，马丁靴踩过水洼溅起水花，怀里抱着Liv的羽毛。当小孩指着他喊“彩虹哥哥”时，他会突然蹲下来，从彩虹袜子里变出水果糖。
　　墨清焰总在黎明时分被Liv的喙轻轻啄醒。栗色卷发的少年裹着彩虹条纹毯子翻身时，窗棂正漏进第一缕阳光。Liv站在他鼻尖上扑扇翅膀，尾羽扫过睫毛。母亲在厨房哼着调子，碗里甜莓堆成小山。那是父亲每天穿越露水未晞的草原摘来的，Liv会精准地叼走最红的那颗，转两圈后放进藤蔓小篮，这是全家持续了十年的早餐仪式。最有趣的是帮Liv洗澡的日子。父亲用竹枝架起水雾，墨清焰举着手绘的“Liv专用浴刷”，看它在水珠里抖开翡翠色的羽冠。母亲突然惊呼着指向天空——原来Liv偷偷衔走了父亲扎头发的丝带，丝带在光中飘成流动的琥珀色。
　　地球南极观测站的量子雷达首次捕捉到异常波动时，科学家还以为仪器故障。直到某天深夜，研究员叶世诚在屏幕里看见令他血液凝固的画面：草原上墨清焰正俯身让Liv啄食掌心的荧光浆果，少年发梢坠着的露珠竟违反重力悬浮成星环状。他调取红外成像，发现空气中游动着半透明的鳞爪虚影——那是正在巡视领地的半人半兽神。
　　这里是一个由半人半兽的神明守护的乌托邦世界。广袤的草原与森林中，溪流如银丝带般流淌。圆顶树屋和蘑菇形石屋由会呼吸的活藤编织而成，随季节变换颜色，仿佛自然的一部分。居民与动物和谐共处，晨光里孩童与狐狸一起采集浆果，夜莺为老妇人唱着古老的歌曲。没有货币与市场，交换全凭心意。少女的花环会换来松鼠的坚果，渔夫的破网总被海鸥用珍珠补好。月圆之夜，所有生物会向雪山低头，聆听神调整世界秩序的声音。唯一禁令是“不得伤害”，曾有少年误伤白鹿，森林瞬间枯萎又在他忏悔时复苏。新生命降生时，蝴蝶会衔来记忆池水，让先辈的智慧成为集体遗产。衰老的居民化作萤火虫，继续守护这个永续的梦境。
　　在这个乌托邦文明中，记忆是神明赐予的礼物，也是祂们最严苛的戒律。表面上看，世界如画卷般完美：孩童与狐狸追逐嬉戏，溪流中的鱼群会主动跃入渔网，而每一片落叶都带着祝福的纹路。但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存在着一套严格的 “记忆管理法则”。人们的记忆由神统一管理。任何违反规则、拥有禁忌记忆的人，都将面临记忆删除的惩罚 。一旦记忆被删除，就意味着从所有人的生命中彻底消失，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抹去。违规者的名字会从族谱上褪色，画像中的身影逐渐模糊，直到最亲密的家人也困惑地皱眉：“我们家门口的石凳，为何总是空着一个位置？”夜晚，当萤火虫点亮山谷，居民们会集体吟唱神明的颂歌。歌声中，那些被抹去的名字化作细小的光点，升入星空。
　　三个月后，首批记忆晶体被熔炼出炉。实验室里金色液体翻涌着平行时空居民的哭笑声。首席科学家用镊子夹起一片，对着灯光能看到墨清焰母亲在编织花环的残影。
　　“把这种晶体植入大脑，”他狂热地敲击键盘，“我们就能像管理文件夹那样操控全人类记忆！”
　　地球人类试图通过融合这些记忆碎片，创造出一个强大的记忆体，从而实现对整个平行世界的绝对控制。当研究员们佩戴好神经链接器，发出第一枚反物质炮击中神殿时，面对现代武器发达的人类神不是对手。少年彩虹卫衣的袖口被撕碎。他的身后，父亲脖颈暴起的血管根根崩裂，喉结滚动出混着血沫的嘶吼：“记……住……萤火……”。他的瞳孔急速扩散，指尖还沾着早餐时蹭到的树莓酱。母亲化作透明前还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那是个未完成的拥抱。Liv正叼着墨清焰的衣领乱飞，Liv的右翼突然碳化成灰烬，墨清焰死死抱住它残存的躯体。
　　防爆玻璃外，首席科学家用激光笔圈住投影里逃亡的神。通过培养舱里悬浮的大脑标本可以清楚的听到平行时空居民的惨叫声。地球实验室的监控记录下文明覆灭的最后一帧：草原上所有蒲公英同时炸开，整个文明最后的记忆喷涌成金色暴雨。
　　由于研究员叶世诚误触量子补偿键，墨清焰和Liv来到了地球，新疆那拉提草原。叶世诚盯着自己误触补偿键的食指：“量子通道要坍缩了！快关掉神经共——”警告声掐断在喉咙里。量子屏突然炸开，刺目蓝光窜过所有操控台。叶世诚急忙徒手去拔过载的神经链接器，指尖却被逆流的记忆数据灼出焦痕。培养舱中的大脑标本正渗出荧紫脑脊液。匆乱中一位年轻女研究员撞翻茶水，液体在控制台蔓延，随即“嘣”的一声，实验室里的玻璃被碎，化学气体蔓延，所有人被撞飞到三米外，还没来得及逃跑中毒而亡，无一幸存者。
　　当墨清焰抱着焦黑的Liv在地面上踉跄奔跑时，暴雨将墨清焰冲进几十米外。Liv 在他肘弯剧烈抽搐，焦黑的右翼突然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翡翠色绒羽。墨清焰滚到几米外，喉间挤出幼兽般的呜咽，抬头在Liv脖子上的萤火虫项链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记忆液里分裂成无数碎片。十岁生日时父亲教他吹竹笛的唇形，母亲用给他梳头时哼的摇篮曲，全都在接触地面的刹那蒸发成苍白的雾。Liv残缺的翅膀拍打着他的脸颊，他卫衣口袋里飘出半片水晶枫叶。叶脉里还冻着平行时空最后的晨光，此刻正在雨中缓缓消融，像滴永远无法落地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