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证物说爱你》一叶落luo

18、落网

　　裴昀没有带晏微回她那个冷清孤寂的公寓，也没有回市局那间充满硝烟和压力的指挥中心。他驱车穿过渐渐苏醒的城市，将车停在了自己位于河畔高层的公寓楼下。

　　这一路，晏微都很安静。她歪在副驾驶座上，头靠着冰凉的车窗，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依旧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能力的过度使用和精神上的巨大冲击，让她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的空壳，只剩下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裴昀没有打扰她，只是将车里的空调调到一个更舒适的温度，默默地将车开得平稳。

　　停好车，他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俯身，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晏微惊得瞬间睁开了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目光。

　　“别动，你累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晏微挣扎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瞬，便在那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气息中瓦解冰消。她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她允许自己脆弱，允许自己依赖。

　　裴昀的公寓和他的人一样，整洁、理性，色调偏冷，但细节处透露出不俗的品味。他没有开刺眼的主灯，只点亮了几盏温暖的壁灯和落地灯，将晏微轻轻放在客厅柔软宽敞的沙发上，为她盖上了一张柔软的薄毯。

　　“我去给你倒杯水。”他低声说，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

　　晏微蜷缩在沙发里，目光有些茫然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空间。这里没有死亡的冰冷气息，没有案件的纷乱线索，只有属于裴昀的、令人安心的秩序感和淡淡的雪松香气。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在这一方安静的空间里，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裴昀端着一杯温水回来，在她身边坐下，将水杯递到她手中。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眉头微蹙。

　　“感觉怎么样？”他问，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晏微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汲取着那一点点暖意，轻轻摇了摇头：“就是……有点累。”她顿了顿，抬起头，看向他，“林晓雅……”

　　“她没事。”裴昀立刻明白她的担忧，“受了惊吓，有些皮外伤，但生命体征平稳，已经送去医院做详细检查和心理疏导了。赵明肩部中弹，没有生命危险，也在严密监控下进行治疗和审讯准备。”

　　听到人都没事，晏微紧绷的最后一丝心弦也松了下来，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那个‘守护者’……”她想起那个冰冷如影的存在，心头依旧蒙着一层阴影。

　　裴昀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李队亲自带人在追捕，全城布控，他跑不远。而且，赵明落网，等于断了他一条重要的臂膀，我们现在占据绝对主动。”

　　他看着她依旧忧心忡忡的样子，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冰凉的手。“别想了，现在你的任务是休息。”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传递过来一种坚实的力量。晏微看着他，看着他镜片后那双此刻只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看着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那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笃定，心中百感交集。

　　从最初的互相试探、戒备，到后来的被迫合作、共享秘密，再到生死关头的彼此信任与舍身相护……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同事或搭档关系。

　　一种微妙而滚烫的情愫，在劫后余生的宁静空气里，无声地弥漫、发酵。

　　“裴昀，”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谢谢你。”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的保护，谢谢你在所有人都可能把我当怪物的时候，选择站在我身边，成为我唯一的同盟和……依靠。

　　裴昀深深地望着她，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他的拇指，轻轻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她冰凉的手背，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和更深的眷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温柔与悸动。

　　就在这时，裴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打破了这片静谧。

　　他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屏幕，是李队打来的。

　　他松开晏微的手，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同时也打开了免提，让晏微也能听到。

　　“裴教授！好消息！”李队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那个‘守护者’抓到了！”

　　裴昀和晏微同时精神一振！

　　“在哪里抓到的？身份确认了吗？”裴昀立刻追问。

　　“在长途汽车站！他想伪装离市！身份确认了，你绝对想不到是谁！”李队的语气带着一种揭开谜底的激动，“是钱浩！那个前舞台监督！”

　　钱浩？！
　　竟然是他！

　　虽然之前他也曾在嫌疑名单上，但DNA不匹配的结果几乎让所有人都将他排除在核心凶手的范围之外。没想到！

　　“我们突击审讯了刚刚恢复些意识的赵明，在证据和心理攻势下，他崩溃了，断断续续交代了一些情况！”李队继续道，“根据他的供述，结合钱浩的初步反应，基本还原了他们的关系！”

　　“钱浩，就是当年那个对苏晓雯有着变态掌控欲的舞台监督！苏晓雯的意外坠楼，很可能与他当时苛刻的、甚至带有侮辱性的指责有关，至少，赵明是这么偏执地认为的。赵明，作为当时痴迷苏晓雯、技术高超但性格懦弱的道具师助理，将苏晓雯的死归咎于钱浩，也归咎于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钱浩被剧团辞退后，生活落魄，心理更加扭曲。而赵明，则带着对苏晓雯的执念和‘重现完美’的疯狂念头，找到了钱浩。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怎样黑暗的协议，最终形成了这种畸形的关系——赵明是‘手’，负责寻找目标、进行他所谓的‘完美创作’；而钱浩，则是‘脑’和‘眼’，利用他过去的人脉和对舞台、灯光的理解，负责筛选目标、策划接触方式、清理痕迹，并在暗中监视和保护赵明的‘创作’过程，记录他所谓的‘艺术’！”

　　“那个复古沙龙，就是钱浩利用过去关系组织的，用于物色猎物的平台！那些照片，也是他拍摄并送入警局，用于挑衅和警告晏法医的！他们两人，一个疯于‘执念’，一个冷于‘毁灭’，简直是……魔鬼的搭档！”

　　真相如同拼图的最后一块，被狠狠按下，一幅完整而狰狞的图画，终于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晏微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两个被各自的扭曲欲望捆绑在一起的男人，在五年的阴影里，导演了这一出出人间惨剧。

　　“钱浩交代了吗？”裴昀问。

　　“嘴很硬！比赵明难对付得多！”李队语气凝重，“他极其冷静，几乎不露任何破绽，把所有直接的行凶行为都推给了精神不稳定的赵明，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迫卷入’、‘只是提供了一些审美建议’的旁观者！非常狡猾！”

　　这在意料之中。一个能冷静地在一旁记录谋杀过程的人，其心理防线必然极其坚固。

　　“没关系，”裴昀冷静地说，“有赵明的指证，有工作室的物证，有沙龙这条线的调查，还有他试图逃跑的行为，零口供也足以定罪。只是需要更多时间来撬开他的嘴，挖掘出所有细节，尤其是苏晓雯案的真相。”

　　挂断电话，客厅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最大的谜团已经解开，真凶落网，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似乎被移开了大半。

　　但晏微并没有感到完全的轻松，苏晓雯真正的死因，钱浩那深不见底的冷酷，以及她自己未来该如何面对和使用这特殊的能力……这些问题，依然萦绕在心头。

　　裴昀看着她若有所思的侧脸，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他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没有再去握她的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都过去了，晏微。”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恶魔会被审判，亡者会得到告慰。而你……”他顿了顿，目光深邃而温柔，“你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了生者，揭穿了谎言。这份能力，不是诅咒，是天赋，是让你比任何人都更接近真相的礼物。”

　　他的话，像温暖的阳光，一点点驱散了她心底残留的阴霾和自我怀疑。

　　她转过头，对上他真诚而坚定的目光，一直冰封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终于“咔哒”一声，彻底融化了。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晨曦透过薄纱窗帘，洒下柔和的金光，笼罩在并肩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微光。

　　尘埃尚未完全落定，但黎明，已经到来。

　　而某些更深的情感，也在这历经生死考验后的宁静清晨里，悄然生根，等待着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