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刘开开

50、第 50 章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窗外的树叶从新绿变成了浓荫，季节悄然更迭，但病房里的时间却仿佛依旧凝固着。

　　这两个月里，林柠的状况时有反复。有时她会睁着眼的时间长一些，眼神似乎多了一点点难以捕捉的微光，但更多的时候，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刺激反应微弱。

　　这天尤其艰难。

　　从早晨开始，沈知行像往常一样，极有耐心地尝试给她喂□□心准备的营养流质。可不知为何，她表现得异常抗拒。要么紧紧闭着嘴，勺子根本喂不进去；要么喂进去一点点，她却完全不吞咽，任由淡黄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出来，弄脏了刚换的病号服和围兜。

　　一遍，两遍，三遍……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换来的只是无尽的徒劳和一片狼藉。专业的护工接手尝试，结果也一样。

　　下午医生来查房，查看了情况，脸色有些凝重。他检查了林柠的反射，叹了口气对沈知行说：“沈先生，这种情况有时会发生，病人可能会出现暂时的倒退。如果这几天她还是完全无法自主进食，为了确保她的营养和水分摄入，防止吸入性肺炎，我们可能……需要考虑插胃管了。”

　　“胃管”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中了沈知行。那意味着更多的痛苦，意味着她又要被加上一道束缚，意味着康复之路似乎又倒退了一大步。

　　送走医生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房间染上一层暖橙色，却丝毫驱不散沈知行心头的冰冷和绝望。

　　连续数月的紧绷、担忧、身体的疲惫、加上此刻看到的退步……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达到了临界点。他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外壳，出现了裂痕。

　　他颓然地伏在床边，额头轻轻抵在林柠冰凉的手边，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声音是压抑到了极致的嘶哑和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

　　“柠柠……我该怎么办……”
　　“我一个人……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我求求你……看看我……醒过来好不好……”
　　“别让我一个人……”

　　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无声地浸湿了雪白的床单。这个在外界看来无所不能、冷静强大的男人，此刻像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孩子，露出了最深的无助和恐惧。

　　就在他沉浸在这片冰冷的绝望中时——

　　突然。

　　他感觉到一只虚弱无力、却带着微微温度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迟疑的探索，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他低垂的、头发凌乱的头顶。

　　那动作非常非常轻，像羽毛拂过，却让沈知行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僵住了，连呼吸都瞬间停滞！

　　然后，一个极其微弱、干涩、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轻轻地、断断续续地飘进他的耳膜：

　　“别……哭……”

　　……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沈知行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病床。

　　林柠依旧躺着，脸色苍白，但那双曾经空洞茫然的眼睛，此刻正微微睁着，目光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是完全的涣散！那目光艰难地、努力地聚焦在他的脸上，里面带着一丝清晰的、名为“关心”的情绪！

　　她看到他哭了。
　　她在安慰他。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和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沈知行全身！他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猛地抓住那只刚刚抚摸过他头发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指尖都在颤抖。他张了张嘴，却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更加汹涌地流出，但这一次，是希望的泪水！

　　“柠柠……？”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狂喜，“你……你认得我了？你刚才……说话了？”

　　林柠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眼皮微微颤动着，想要更清楚地看他，但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脸上，带着一种初醒般的懵懂和疲惫，却又无比真实。

　　那层隔绝了她与世界的厚厚的冰层，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光，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