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助理他不对劲》春山烟欲收

3、第三章

　　到了医院，父亲在抢救室里，胃出血导致昏迷。
　　母亲本就在哭，一见到姜喜，眼泪更是滔滔而下：“姜喜啊，今天我回家时你爸爸在家里喝酒呢。他好像是在跟手机里的几个男人一起喝还是怎么的，比平时足足多喝了大半瓶啊，忽然就吐血了。”

　　姜喜所料不差，是她走后弟弟又开了一场直播，她看向弟弟。
　　他的目光闪躲，肉眼可见的心虚。
　　姜喜毫不迟疑地挥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她知道弟弟不会还手，因为他以为姐姐会继续长成一棵摇钱树。
　　上一世他嫌自己懂事太晚，亲姐姐竟成为了陌生男子的摇钱树，这一世他打算自行善加利用。
　　果然，他不过是叹了口气，甚至没有推开姐姐。

　　母亲倒是止住了眼泪，扑上来拉扯姜喜的头发：“姜喜你疯了？”
　　弟弟把母亲拖走，他始终看着姐姐，并没有说话。

　　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说父亲的情况不好，除了胃出血，更大的问题是脑梗，需要开颅手术并且随后入住ICU。
　　母亲吓傻了，紧紧拽住弟弟的手，只会哭喊：“怎么办？怎么办？”

　　万般皆是命，父亲下午神神秘秘说要给自己一点钱的样子还在眼前。
　　如果弟弟此时来哀求姜喜“卖身救父”，她一定继续打他耳光。
　　凭什么，家里有好处的时候想不到女儿，山竹榴莲都没有她的份，只有要出卖健康的时候就想到家里这个姐姐？
　　弟弟却只是麻木地看向走廊尽头，反而令姜喜心软。

　　她当然记得张材的手机号码，上一世，他是恋人。
　　也许再坠楼两次也忘不了那一串数字。
　　与虎谋皮并非不可能。
　　但是这一次，姜喜需要弟弟一起出力，一同去日本培训，一起报名大胃王比赛，一人还一半的债务。
　　提前签好一切合同，说明奖金和后续收入如何分账。
　　等拿到这次的手术费和后续的康复费用后，姜喜就打算收手，继续去当烤肉店服务员。

　　而且，弟弟也得用他自己的账号，自己学着往死里吃。
　　他如果贪恋上一世的纸醉金迷，不肯离开名利场，也由得他。
　　但是他不可能再从姐姐这里得到任何提携。
　　各人有各人的命，他别想躺在姐姐的痛苦里得到任何钱财。

　　医生又一次催促，需要预缴八万块手术费。
　　姜喜拉着弟弟走开，并将向张材借贷且姐弟俩凭本事各还一半的想法说了出来。
　　弟弟只犹豫了片刻，便跟姜喜拉钩：“一言为定，先救了爸爸再说。”
　　父母没有白疼他，弟弟果然不算十恶不赦的人，张材才是。

　　姜喜打开手机的免提，拨张材的电话。
　　他接起来：“喂？”
　　再次听到这一充满磁性的声音，姜喜与弟弟脸色都苍白起来，弟弟拍了拍她的肩。
　　姜喜仍是紧张得口角发干，又清了清嗓子，才发出声音来：“凤梨先生吗？我是桃子小姐。”
　　张材只回答：“你请说。”

　　他还是那样城府深重，只是姜喜变了。
　　上一世里，姐弟俩都是穷人家里的孩子，不曾见过任何世面，只觉得张材有钱有本事，对他崇拜有加，言听计从。
　　这一次，命运让姜喜再次面对他，至少得从死神那里救回父亲，再谈其他。

　　姜喜沉声回答：“张先生，我昨天加入了熊猫血群，现在需要八万块钱救我的父亲，我可以给你打欠条，也可以把房产证抵押在你那里。”
　　她知道房产证是父亲的名字，是爷爷奶奶传给他的。
　　姜喜相信父亲会愿意这样做。

　　张材不出声，姜喜继续说：“我和弟弟可以去参加日本的大胃王比赛，拿到奖金和直播收入来还账。但是我不会跟你们公司签任何艺人条约。”
　　张材似乎很诧异：“大胃王？”

　　这其实也是姜喜的疑点，上一世他刚跟她见面的时候似乎根本也没有想到大胃王这个方向。
　　到底是什么吸引他跟自己网恋，几天后又专门从梧桐市开车前来的呢？
　　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熊猫血，这一世他肯定也会为此而来的。

　　姜喜内心打着鼓，继续对着电话说：“是的，我完全可以胜任这个，我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吃二十个标准汉堡。”
　　上一世所学的催吐技术还在，她觉得自己可以。

　　姜欢在旁边说：“我也可以。”从来不曾如此大吃过的他这是看人挑担不吃力，姜喜一边在心中鄙夷着他，一边又有点感动。

　　张材听到了年轻男子声音，问了一句：“你是？”
　　姜欢回答：“我是姜喜的亲弟弟，我叫姜欢。”
　　张材很痛快地说：“你们现在在哪里，我可以过来看一下再说。”
　　弟弟说出了医院的名字。

　　挂上电话，弟弟主动去找母亲说房产证的事情。
　　小县城的房产，也就值个十多万块钱，还未必卖得出去。
　　姜喜看不出母亲有什么不同意抵押的理由。

　　父亲不曾亏待过母亲，一双儿女也都已经长大，如果她只是想像从前一样打打麻将吃吃粗茶淡饭，日子是可以过得下去的。
　　何况，父亲是有医保的，随后还会报销一部分，而两个子女则会承担起剩余的账务。

　　没想到，弟弟揽着母亲去一旁商量的时间着实有点长。
　　姜喜蹑手蹑脚跟了过去，听见弟弟正在低声责怪母亲：“妈妈，你怎么这么蠢？你只要对姐姐好一点儿，她都会舍了自己的命来报答你。你天天打麻将把脑子打傻了，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姜喜心中忽然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疑云。
　　恰在此时母亲已经看到了她，忙捏了捏好大儿的手臂。
　　弟弟毫不慌乱，回身跟她打了个招呼：“姐姐，你来了。我刚才还在感慨，你真是个好姐姐，好女儿。家里多亏有你。”
　　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心神总是不定，难免多疑。

　　母亲仔细看了看她，无奈道：“姜喜，欢宝刚才说得对，你是个孝顺的好女儿。就依你们的，让你弟弟回家去拿房产证和纸笔吧，等会你给人家写个借条。”

　　称呼女儿为“姜喜”，儿子则是“欢宝”。
　　还有，弟弟居然知道房产证在哪里，但是借条则由姐姐来写。
　　母亲的这一句话里，就有四个地方让姜喜不舒服，但是她忍了下来。

　　目前救父亲最重要，姜喜也是到今天才知道父亲偏爱的孩子竟是自己。
　　唯愿还不太迟，她希望自己还有机会承欢膝下，还能继续从原生家庭里获得无条件的爱。

　　距离挂上电话才一个小时，张材已经到了。
　　他很警醒，东张西望。
　　他是梧桐市人，也许还是第一次来得到这座小县城，又是半夜，不怪他胆怯。

　　姜喜比他更害怕，整个人都在发抖，手脚冰凉，脸却滚烫。
　　上一世，她岂止为他脱了一层皮？
　　鼓足了勇气，她喊了一声：“凤梨先生。”

　　张材惊惶地抬头看了一会儿，才知道“桃子小姐”就是面前这个黄瘦的年轻姑娘。
　　上一世的姜喜曾经深爱过他，在一万个人里面也能第一眼就认出他的身型。
　　而这一世的他却只见过姜喜个人空间里的美颜照片，当然需要时间消化与识别。

　　张材是礼貌的，他迅速恢复了镇静：“桃子小姐你好，你父亲身体状况怎么样？”
　　姜喜不跟他寒暄，直接摊开手伸向他：“我需要八万块钱，我弟弟回去拿房产证了。”
　　母亲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看着女儿向陌生体面男子借贷，一贯窝里横的她，对外其实毫无能力，一句完整的场面话也讲不出来。

　　张材点了点头，没有理会姜喜摊开的手，只是装作关切地说：“这是阿姨吧？请您把叔叔的病历给我看看。”
　　母亲被感动得连连点头，她带着张材去医生办公室。

　　姜喜垂头站在原地，张材是要验看父亲的血型吧？
　　看来自己今晚就得去附近的面馆里展示“吃能力”了。

　　片刻后，张材就同着母亲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他把打印出来的病历一页一页认真翻看，神情复杂地看了姜喜一眼。

　　憔悴的母亲却是实实实在在地信任起他来。
　　她走到女儿面前，满含热泪地说：“姜喜……爸爸妈妈谢谢你。”
　　她以为这个体面的男人是女儿的老板、男友，或者追求者。
　　不管是什么人，母亲都能肯定这是自己家唯一的救星。

　　此时，弟弟取到房产证赶了回来。
　　重生后的他当然也认识张材，表情中有伤痛有戒备，也有亲近和仰慕——上一世里，张材吃肉，他喝汤，从头到尾，张材都没有得罪过他，没有逼迫过他。
　　他们吃的都是姜喜而已，而出面做恶人，哭哭闹闹说弟弟没有钱就无法嫁到中国来的则是弟弟的日本女友佳代子。
　　做了这种坏男人或者无用男人身边的女人，实在是倒霉，被吃的是一个个她，被抹黑的也是一个个她。
　　女性从来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
　　此刻的姜喜也不敢说自己能为之切实做点什么，只是走一步算一步，能救下父亲也算是一桩成就。

　　弟弟张口就喊“张哥”，双手捧上房产证，又拿出纸笔：“张哥，我姐姐马上给您写借条。”
　　张材没有接，只是看了姜喜一眼。
　　姜喜知道，还是得吃。

　　目前的张材已经确切知道姜家的父亲不是熊猫血，而“大胃王”的说法又尚未取信于他。
　　姜喜当然清楚，任何人经过“科学有效”的方法都能成为大胃王，这件事情并不需要太多天赋，却需要毅力和豁得出命的决心。
　　张材无法相信面前这两个陌生人。
　　小县城的房子抵押给他，他也不好脱手，何苦借出钱来？

　　弟弟只旁观过姜喜如何吃下满桌食物，并不曾亲身体验过。
　　再希望跟他一起公平承担奉养父母的责任，此刻也只能由姜喜上。
　　她暗叹一口气，对张材说：“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张材轻轻地笑了，他当然不相信。
　　社会经验丰富的他一眼看得出这两姐弟都没有受过良好教育，表情里有着抹不去的笨与钝，清澈的愚蠢。

　　姜喜艰难开口：“我……我们全家都不是熊猫血。”
　　张材认真听着，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他当然是失望的，回想起上一世，他兴兴头头跑来跟姜喜“恋爱”，哄得姜喜全家去梧桐市一家私立医院体检，其实就是去验血配型。

　　城府深重的他只是很善于掩饰情绪而已。
　　不仅上一世沉溺于被爱幻想的姜喜完全没有能力觉察出来，此时的她心知肚明，认真细看的情况下也不得要领。

　　姜喜只能从他的角度推测，上一世的他从“女友”的星星眼里发现她的绝对服从，然后又从她那比常人略大的食量中得到灵感，突发奇想让她去日本进行大胃王直播。
　　这一世，就由她主动说出来好了。

　　姜喜继续对他说：“我很能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能吃，我可以吃十碗面。”
　　上一世的巅峰时期，普通面店里的面算上汤和码子，也不过半斤一碗，姜喜确实可以连吃十八碗，眼下没必要全部展现出来罢了。
　　何况，想必张材身边也不会带着催吐管子，姜喜又何苦给自己额外找罪受。

　　张材闻言，眼睛果然亮了起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姜喜甚至不回头看一眼母亲和弟弟，直接跟着他出了医院大门。
　　夏夜的风吹起裙角，她的心情悲壮得以为自己是代父从军的花木兰。
　　实际上，她确实是。

　　医院附近当然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粉面馆子。
　　姜喜直接点了十碗，店老板刚要细问是几个人，张材已经刷手机付过账。
　　她是一个黄瘦的穷女孩，身边的张材却是个衣冠楚楚不怒而威的男人，店老板吞下了疑惑，直接去煮面。
　　等到第十碗面端上桌的时候，第一碗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姜喜就这样当着张材的面，一碗接一碗地吃下去。
　　没想到的是，她虽然熟知大胃王的一切技巧，这一世的胃却还未受过摧残，胃部肌肉尚未松弛，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勉强塞得下六碗。

　　姜喜注意到张材始终端坐不动，他甚至没有拿出手机来拍摄。
　　因为他面和心黑，在职场里已经独当一面，低成本投资一个未来的网红属于日常工作，并不需要证据来向谁交代。

　　就算他的老板好奇，他随时叫姜喜来当着对方的面再吃六碗就好，视觉效果更震撼更直接，反正痛苦难受的人又不是他。
　　他当然从容淡定。
　　上一世里看不出的事情，姜喜此时都一一明白过来，更心寒。

　　同时，姜喜也旁观到面店老板的涔涔冷汗，他搓着手，不停地小声说：“幺妹儿，你没事吧？”
　　店老板的表情由惊奇转为恐惧，要是这个年轻姑娘撑死在这里，他这小小店面只怕也要黄。

　　撑是撑不死的，但是此时的自己无论如何也吞不进剩下的四碗面了。
　　姜喜只得擦了擦嘴，冷冷地看着他。

　　张材也没有多话：“六碗已经很好了，你很有潜力。我们找家打印店，把合同签了，我立刻借给你十万块。”
　　不愧是他，精明的厉害的残忍的无情的，同时多少有点慷慨的——要八万，给十万。
　　他的手机里当然有现成的电子合同。
　　可是，姜喜不想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