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助理他不对劲》春山烟欲收

1、第一章

　　后脑的剧痛和坠落时的失重感如潮水般退去，姜喜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
　　所处之地竟然是她所熟悉的烤肉店员工宿舍。
　　她的心脏骤然紧缩，下意识摸向枕头，掏出一部屏幕有裂痕的旧手机。
　　她的手指颤抖着按亮屏幕。
　　二零二四年，六月十五日，早上八点。

　　这个日期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一年前。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那些记忆不是噩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被诱骗去日本做猎奇吃播，被迫吞下大量食物，在镜头前强颜欢笑，最后不堪折磨从天台坠落……
　　这些都还没有开始，似乎一切都来得及。

　　不思量，自难忘，姜喜当然也记得“凤梨先生”。
　　这是张材的网名。
　　劫后重生的她已经耳聪目明，当然能够猜到自己与他并非有什么网名上的缘分。
　　他必然是在看到自己的网名“桃子小姐”后现改的。

　　姜喜急急忙忙打开手机查看。
　　跟她记忆里的一样，进群的第二天一早，张材同样在私聊中发来了一张运动健身的照片，并且说“桃子小姐你早呀。”
　　不，这不是杀猪盘，这比杀猪盘还要可怕。

　　张材的脸浮现在眼前，金丝眼镜后冷漠的眼睛，嘴角总是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建立的那个“熊猫血互助群”根本不是为了互助，而是为了给病中的董事长女儿筛选合适的肾脏。
　　而姜喜，一个出于好奇而混进群的普通服务员，让他误会她是稀有血型，成了猎物之一。

　　上一世，是张材刻意接近她，“追求”她，还带着她的全家四口人一起去体检。
　　在确认姜家无一人是熊猫血之后，却又看上了她在暴饮暴食方面的“天赋”。
　　从前没能彻底想明白的事情，在坠楼的那一刻，姜喜都开悟了。

　　强大的恐惧攫住了姜喜的喉咙。
　　张材和他所在的跨国网红孵化公司太强大了，强大到她连报复的念头都不敢有。
　　上一世被操控、被折磨的恐惧已经深深刻进她的骨髓。

　　逃跑。这个念头疯狂地滋长，瞬间攫取了姜喜的全部思绪。
　　必须逃，立刻马上退出那个该死的群，注销这个号码，断绝一切可能被联系上的途径。

　　必要时，辞掉工作，甚至离开这座城市。
　　躲得远远的，隐入尘埃，再也不和那个可怕的男人、那个黑暗的世界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牵扯。
　　姜喜知道，自己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就在她被这巨大的恐慌淹没之时，握在掌心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方紧跟着弹出几条消息提示。
　　又有新人入群了，张材忙得过来吗？

　　“熊猫血互助友爱群（495）”，这个群名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骤然窜出，死死缠住了姜喜的心脏，越收越紧。

　　昨天下午工作间隙的片刻休息时，姜喜登上了烤肉店门口的献血车。
　　这是她第一次献血，一切正常。
　　她知道这是在做善事，一定有需要的人因为她而受益，没有钱的她愿意以此来默默帮助陌生人。

　　下车前，姜喜听到护士随口跟其他护士聊天时提到一句“今天上午有两个熊猫血来献血，真好”。
　　回到店里，她在网上搜索“熊猫血”，才知道这是千分之四的概率。

　　出于好奇，姜喜搜索并加入了这个距离她所在小城仅一小时车程的“梧桐市熊猫血互助群”。
　　梧桐市是他们的省会，她工作后攒了一点钱，当天来回去玩过一次，对彼处有着说不出的陌生与熟悉。

　　申请加入熊猫血互助群的她，只是带着一点点微小的好奇和懵懂，全然不知这轻轻一点，竟是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时，重生回来又惊又怕的姜喜在床上轻轻发抖，手指冰冷而僵硬。
　　再三鼓起勇气，她才点开了手机。
　　群消息还在不断刷屏，欢迎新人的队列整齐划一。
　　“欢迎新人，新人请爆照，心善的人一定长得也美。”
　　“哇。又是位珍贵的熊猫宝宝。欢迎欢迎。”
　　“妹子哪里的？以后大家互相照应呀。”

　　这一切都跟昨天自己入群时一样，每一个新人都会被这样关切地打招呼。
　　那些热情洋溢的、带着表情符号的问候背后，有多少是善良的真熊猫血的人们？又有多少是张材安排的托？
　　姜喜无法分辨，她只觉得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嘲笑着自己过往的天真与愚蠢。

　　是的，昨天进群时她也第一时间回应他们的热情，喜滋滋地跟人打起了招呼，还说了自己所在的小城名字。
　　她完全忘记了，在她的□□空间里有那么多照片，要精准定位到她实在是太容易了。

　　是的，必须立刻退出。
　　姜喜颤抖着手指，在群设置里艰难地向下滑动。那个鲜红色的“退出该群”选项，像茫茫黑夜中唯一可见的救命稻草，出现在屏幕最底端。
　　对，退出。然后彻底注销这个号码，彻底消失。
　　让那个网名叫“桃子小姐”的、愚蠢好奇的女孩永远消失。
　　姜喜的呼吸急促，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朝着那片代表安全的红色按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屏幕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尖锐地响起：“叮。”
　　来自一个昵称只有一个“C”的用户，头像是深蓝色的海。
　　C？这个代号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她迟疑着点开。

　　“谨慎透露个人信息，保护好自己。”消息如是写道，冷静得近乎冷漠。
　　这一刻，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她想起来了。

　　上一世她也收到过这条消息，只是当时不以为意，随手删除了。
　　后来在日本，她曾听另一个女孩哭诉，说最早也有人发过类似的警告，但她们都没当真。
　　太阳底下并没有新鲜事，张材这样对她，当然也暗中同样对待别人。

　　这个给所有进群新人发警示信息的人会是谁呢？
　　手机屏幕渐渐暗去，映出姜喜苍白失措的脸。

　　屏幕上，昨天“凤梨先生”的好友请求像一张死亡请柬，而下面那条来自“C”的警告，却像黑暗中微弱的光。
　　姜喜迟疑了一会儿，没有接受“C”的好友验证。
　　她重生了，已经知道结局，并不需要他人的警告，默默逃跑就好。
　　她点击退群，又删除了“凤梨先生”，并立刻开始批量删去个人空间里那许多做作的自拍照与中二的自怜自恋情绪。

　　完成这一切之后，她点击注销账号。
　　没想到，这个生活账号绑定了太多App，一时间竟注销不了。
　　就在这时，室友秀花打断了她的回想：“姜喜，你一大早就乱踢乱蹬啊啊叫吵死人了，现在醒来了就玩手机？今天轮到你打扫厕所了，快点。”
　　姜喜怔怔地起身，走向洗手间。

　　是的，姜喜没有勇气去复仇，她只想继续苟在烤肉店里做一个服务员。
　　打扫完宿舍卫生，她拎着垃圾袋下楼。
　　再步行几分钟，就到了店门口，也才九点五十五分。
　　她走进旁边的厨房小门，扎上服务员的围裙，扎好头发，站在店面门口。
　　姜喜的指尖仍在颤抖，在这个盛夏，上一世的记忆让她感到彻骨奇寒。

　　姜喜甚至需要不断地在心里宽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不再回复他的信息就好了”“他自然还会找到其他猎物的”。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让他去残害其他人吧——这确实是姜喜当时的想法，她就是这样怯懦无用，而且毫无血性。
　　十九岁的她实在是害怕。
　　她以为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姜喜对自己的怂觉得羞愧，受过那许多欺骗与委屈，身心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好不容易重生了，掌握了许多未来的讯息，却不想着复仇，只想着缄默避祸。
　　自己真是天生的包子，而且还指望狗不来跟着。

　　随即，她的心里涌起苍凉情绪，谅解了自己的懦弱。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烤肉店服务员，技校毕业，家境贫寒且缺爱，面对那样强大的敌人，连逃跑都已经需要透支勇气。
　　姜喜喃喃低语起来：“姜喜，你不是英雄，你力量微小，你能保护好自己都已经很不错了。”
　　恐惧如影随形，但那条来自深海的消息，却像一颗种子，悄悄落进心底。

　　上午十点钟，姜喜进店开始做卫生，准备迎客。
　　十一点是店面开始忙的时候，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耀祖”两个字，这是她给弟弟姜欢取的绰号。
　　姜喜瞄了店长一眼，趁他不注意躲去了洗手间，才敢接起：“喂。”

　　姜欢的声音很兴奋：“姐姐，你在哪里？”
　　能在哪里？当然在店里啊。
　　他的声音竟是如此开心，难道高考分数提前出来了？难道他考得很好？
　　姜喜不敢如此乐观，只回答：“我在店里干活呢。”

　　姜欢似乎有点疑惑：“哦，那你晚上回家吗？”
　　烤肉店下班都十点了，还回去干嘛？姜喜问：“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姜欢清了清嗓子：“家里倒是没有什么事……姐姐，你出门在外，要小心在意啊。”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姜喜随口答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上一世他们姐弟并没有和睦到最后。

　　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在弟弟那日本小女友佳代子的挑唆暗示下，他成为了“凤梨先生”的帮凶。
　　甚至在姜喜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利欲熏心的弟弟跟她发生剧烈争吵和推搡，又被她在挣扎中不慎带着坠楼的。

　　弟弟还能算是亲人吗？或者应该算仇人之一？
　　姜喜默然不语。
　　受了一年的折磨，又获得重生，她的思想已经比上一世成熟了许多。
　　许多亲友一辈子也不会遇见什么利益考验，当然可以好好相处下去。
　　弟弟也许只是自私，并不算十足的坏人。

　　姜喜轻咳一声，姜欢听出姐姐想要挂电话的意思，体贴道：“你们中午忙，我下午来找你吧。”
　　他下午来烤肉店做什么？
　　这家烤肉店是姜喜特意选的离家远又包吃包住的地方，姜欢只在去年帮她扛铺盖卷时来过一次，还一直抱怨路远。
　　无端端的，他怎么想到要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