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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鸡油炒白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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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通铺上,黄溪躺得惬意。今晚开始她就不再跟李越讲睡前故事——已经讲了二十天,整整二十个忠臣良将的故事!她搜肠刮肚,再也想不出,记不起第二十一个故事。
她扯来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打算入睡,可却莫名精神,脑子不自觉地闪过一段段零碎的回忆。现在,她脑中正回忆起上午在沙地上看到的那些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此为性善论,认为人性本善,恶是后天环境、欲望、教育缺失造成的,通过良好教育可以恢复和保持这份善性。
她想,李越的情况恰好符合这个观点。李家破产那年,他方七岁,正因相信本朝律法能为民请命,伸张正义,才会劝说李父前去报官。
后来兄嫂死后他流落至酒楼做工,干的都是些撤台、抹桌、洗碗、刷锅、挑水、搬柴等杂活累活,还会被拉帮结派的其他帮工排挤,被克扣本就不多的月钱。
但哪怕自己过得苦,在看到冬日溜进酒楼后厨钻灶取暖,偷食剩菜的流浪小儿男主,也会心怀不忍,偷偷藏个冷馒头、一块碎糕塞给对方。
黄溪这么想着想着,脑子一激灵,蓦然张开双眼——不对!原著中李越十八岁之前都保持着善良本性,十八岁之后才逐渐黑化的。那为何昨日他会做出哄诱黄大壮上山,间接害得对方中毒此等行径?
她悄声坐起身来,看向躺在另一侧的李峫。见对方还没睡,正被她起身的动静吸引而看过来,便出声问道:“在你笔下,李越是个怎样的人?”
李峫面上微微一愣,心里纳闷对方为何突然如此发问,还是认真答道:“我本来打算把李越写成芝兰玉树、高洁凛然的正面形象,奈何写着写着发现缺少反派角色,剧情推不下去。”
“又想着他前期历经磨难仍不失本心,哪怕兄嫂苛待他,仍能在失火时竭力相救。这样的正派君子一步步黑化成恶毒权臣,很是吸引读者……所以我就安排他黑化了。”
想法很好,只是笔力不够,原著李越后期黑化得过于突兀生硬,惹得一众读者纷纷评论烂尾了。
说罢,李峫伸手枕在脑袋下面,满心感慨:书中角色,无论大至男女主角,小至龙套跑腿,他们的性情、命运乃至生死皆取决于作者一念之间。
李父李母的相继离世,原主兄嫂的恶毒性情以及最后死于失火的结局,其实都是为了给李越塑造困境,好让剧情顺顺利利走下去罢。
他脸上忽地一僵,脑子也跟着僵住,转头看向黄溪,声音微颤,道:“我刚才是不是说了失火?”
经过近一个月的相处,黄溪发现对方平日面上总挂着一道浅浅的笑意,很好相处。若是此人脸上出现别的神色,也特别好懂。她瞥一眼,见他脸色微慌,不难猜出他是担心原剧情发生,两人会死于日后的那场大火中。
她先掖了掖被角,再把中间歪了的竹枕摆正,出言安慰道:“放心,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不会死。我的直觉向来很准,你要相信我。”
见对方微微皱起的眉头因她这番话而缓了下来,黄溪安心地躺回铺上。正如她所言,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她不仅觉得他俩不会葬身火海,还隐隐觉得李越身上变数极大。既然这个世界已经产生她和李峫穿书这样的变数,那李越呢,他会不会也是穿书者,或者重生者?
黄溪比较倾向于后者,因她方才又记起另一件事:某日晚上,她同李越讲了有关包拯的睡前故事。
当时讲毕,李越作诗评价:【骨鲠摧权门,清操映雪霜。铁面辞朱绂,丹心照谏章。遗言镌翠碣,正气贯穹苍。千古英风在,日月共辉煌。】
这是首五言律诗,八句四联,“霜、章、苍、煌”四字押下平声七阳韵。颔、颈两联对仗精工,词性、结构严丝合缝,符合律诗典范。以“骨鲠”、“铁面”等鲜明意象颂扬了包拯的刚正品格与不朽精神。
她当时只觉高兴,想着这孩子悟性如水深,才华与天高,科举入仕于他而言,恐如囊中之物,唾手可得。现在细想方觉有异,当时李峫才刚教他学《千字文》,字都没教几个,他怎么就能出口成诗?
但也可能李越七岁前虽未正式开蒙,也或多或少接触过家中藏书典籍。又或者他实在天赋异禀,只学两日便能出口成章,毕竟原著中他年纪轻轻就中得探花。
黄溪纠结一番也得不出准确结论,索性晃晃脑袋,想把这些都甩出脑中。在线索有限的情况下纠结来思量去,还不如想想明天早上吃什么。
*
秋风打着转儿刮过,刮落了黄叶,刮败了红花,刮得鸟雀哀哀飞回巢里,刮得路上行人步履匆匆、捂紧衣衫以缓解生出的些许冷意。
又过了七八日。
这日卖完黑凉粉从镇上码头回来,黄溪直奔菜圃地里。地里南瓜共六七个,都已成熟,通身橘黄,活像个大胖小子。她用镰刀一挑,瓜藤“噗”一声被挑断,断面还带着点儿微黏瓜浆。
她把割下来的几个南瓜都搬到杂屋里,屋里阴凉通风,铺一层厚厚麦秸。南瓜表面无损伤,留两三寸瓜蔓,瓜蒂朝上,码成圆锥堆,这样放置保存两三个月不成问题。
黄溪留出一个南瓜,又在菜圃地里摘了几颗新鲜白菜,走进灶屋。
南瓜削皮后切成铜板厚的南瓜片,码两层蒸笼,锅中水沸后蒸一炷香。蒸好趁热倒入木盆中,用木槌压成细泥,再撒入买来的糯米粉,手揉至盆光、面光、手光,盖上湿布开始醒面。
趁着醒面的时间,她开始备馅,红糖按五比一的比例掺点儿面粉,煎时糖溶而皮不易破。醒好的面团搓条、压圆、捏窝,放半匙糖馅,收口揉圆再压成饼。
这个南瓜三斤多重,共制成约六十张饼胚,留出七八张,剩下的都排在竹筛上,留点儿间隙,再盖一层干净纱布。
铁锅烧热,余炭都被拨到灶膛两侧,覆灰无明火。锅底刷一层油,放入饼坯,先烙定型,南瓜饼内馅热透糖溶。翻面再烙,煎得七八张南瓜饼两面金黄、边缘微焦。
接着是下一道菜,铁锅还热着,挖一勺上次炼好的鸡油,再丢几片姜,锅中顿时滋啦作响。倒入撕好的白菜翻炒见白菜断生,叶仍翠绿,撒一把碎蒜即可。
食桌上,一碟鸡油炒白菜,绿油油;一碟红糖南瓜饼,黄澄澄。
那碟鸡油炒白菜,菜根白莹莹,菜叶绿翠翠,片片挺括不水,盘底无多余汤汁,只浮一层清亮鸡油,足见厨子的功底扎实。
黄溪夹起三两根白菜,地里白菜此时正当季,滋味最盛,脆嫩得“嚓”一声咬断。鸡油则添了一份浓醇脂香,一荤一清,搭配起来恰到好处,淡而不寡。
再看那碟红糖南瓜饼,饼如巴掌大小,橘黄颜色看着就喜庆,南瓜饼中间微微鼓囊,让人生出想要戳破的念头来。
黄溪捧着一块南瓜饼,咬上一口,是自然朴实的瓜香。再咬两口便抿到冒着热气的流心红糖浆,这糖浆色泽红棕,味道甜蜜,微微涌出却快速占据着人的味蕾,有瓜香作衬,这甜味也不容易腻。
天气开始转冷,现在正午时分的日头也不大,黑凉粉没以前好卖。黄溪吃完最后一口红糖南瓜饼:味道不错,还是热食,也顶饱,明天开始改卖红糖南瓜饼罢。